中美班晨间演讲|Carla Leone：现代自体心理学下的夫妻治疗
时间：周三 2018-04-25 10：30-12：15
主题：现代自体心理学下的夫妻治疗
演讲：Carla Leone 哲学博士，临床心理学家，自体心理学家庭治疗师
感谢大家来听这场有关夫妻治疗的演讲。这是自体心理学关于夫妻治疗在中国的首场讲演。
我先做简单的自我介绍。我现在是一位心理学教授，之前是高中老师。学习了认知行为治疗、关系学派以及系统家庭治疗。
我一直在想，这么多的治疗方法里，我最喜欢什么，什么是我可以用的。
我1988年接触到自体心理学，马上就爱上了它。因为我能在其中感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今天，我不会通读这篇文章，而是结合PPT讲讲我的经验。
我会介绍夫妻治疗非常基本的概念，以及自体心理学在夫妻治疗上发挥的作用。
我们知道，自体心理学是由科胡特创立起来的。从1981年创立以来，很多人为自体心理学做出了贡献，包括Solomon和他的同事们，关系学派以及亲附理论。经过很长时间，自体心理学发展到现代。
我起初是学个体心理治疗的，然后到团体治疗、家庭治疗，最后到夫妻治疗。
很多治疗师说我不想做夫妻治疗，我不行，还是你来做吧。
一些病人也是如此。他们在个体治疗里会更自在一点，不太想跟自己的伴侣一起来。
夫妻治疗是很难的，因为你要同时跟踪夫妻两方各自在发生什么，以及你自己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兼顾。
什么时候应该进行夫妻治疗呢？
尽管很多来访者的问题跟夫妻关系有关，但追溯个人早年经历的时候，却是引入夫妻治疗最好的时机。
最理想的状况是，夫妻双方各有各的个别治疗，然后同时进行夫妻治疗。也就是有三个治疗师，丈夫的、妻子的、还有夫妻双方的。
在个别治疗里，病人抱怨他的婚姻、伴侣。可能出现一种情形，就是不管治疗师不管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出实际情况。在夫妻治疗里，两个人的互动模式就会清晰呈现出来。
健康的夫妻关系，对于双方来说应该都是比较可靠的、平等的自体客体体验。这种好，不是说你一直都好，而是彼此双方都有足够的自体客体体验。
好的婚姻里，总有一方是疯狂的。
我非常喜欢这个描述。这让我思考，自体心理学如何应用到夫妻治疗里。
在整个人生中，他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凝聚的个体而存在，与遥远的过去相联系并指向创造性的未来。只有体验到生命每个阶段的人文环境都是快乐地回应自己；体验到自己的理想力量和冷静源泉；体验到对方默默存在但本质上和自己一样，这时他才能或多或少掌握内心生活。
“快乐地回应”，同样适用于父母与孩子间、夫妻间以及治疗关系中。对于孩子来说，他希望妈妈是喜欢自己的；对于夫妻来说，妻子希望丈夫是喜爱自己的；对于病人来说，希望治疗师是发自内心喜爱自己的。
理想的对象，是可以给你力量并让你有所依赖的对象。这个人与你可能有相同的内心特质，即你们有很多共性。
在治疗里面，治疗师能够融进病人的内在世界，能够和谐回应到病人的需要。这也能够运用到夫妻治疗里，让夫妻双方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对方。
作为这样一个自体客体需要哪些功能和能力呢？
仔细倾听对方的主观体验及需要，尽管有时候你可能要暂时先说出自己的需要。
要能够忍受偶尔的失败。
最后，当不可避免的问题出现时，修复这个破裂。
这些能力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它是一个关于自己、他人及世界的潜意识组织原则。这是八十年代一个叫Solomon的心理学家提出的，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潜意识组织原则。
关系知识跟潜意识组织原则类似。是我们跟人打交道，在关系过程中自动学习而形成的知识体系。
在夫妻互动中，双方会形成他们夫妻间的一种模式以及习惯。这种模式及习惯对他们自己也会产生影响。
在自体心理学的概念下， 夫妻冲突反映的是潜在的、未被满足的自体客体需要。总是这个样子。
与夫妻冲突有关的主要问题，比如育儿问题、姻亲问题、金钱问题，家务问题，总是跟潜在的自体客体需要未被满足有关，伴侣没办法作为彼此可靠的自体客体体验的资源。
在治疗室中，治疗师应该怎么做？
夫妻治疗的目标，就是提升伴侣作为彼此可靠的自体客体体验资源的能力。也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几种能力。
治疗有两个疗效因子。一个是一些新的洞见，一个是双方新的关系体验。即在治疗过程中教会他们一些理解，并伴随着新的不同体验。
“共情的浸入”在科胡特的治疗中是很重要的，即治疗师完全融入来访者内心世界，跟他们有一致的体验。在夫妻治疗里，平等的共情浸入也很重要。
说总比做容易一些。事实上，在面对夫妻双方的时候，你总会理解、喜欢一方比另一方多一些。总是会有这种可能性出来，它对治疗是有破坏性的。
我接待过很多夫妻，他们总感觉前任治疗师更偏向其中一个人。
如果出现这种情形，自己要先觉察到这一部分，然后尽可能平等地给予关注。我会跟夫妻双方这样说，我好像跟你讲的更多些，跟你讲的少一些了，我希望能够跟你沟通的更多一些。
如果治疗师偏向其中一方的话，是可以说出来的。这能让治疗过程尽量保持平稳。
治疗师要愿意与每个来访者体验互动，并与这种体验产生共鸣。为了达到这种理解水平，不仅要将自己沉浸在来访者的世界中，还须进入到自己的体验，与来访者所体验到的形状、颜色等等表示协调。
情绪聚焦治疗（EFT）跟自体心理学有重叠，就是要我们均衡协调反应，对双方的体验和需求有同等回应。
不一样的是，自体心理学的夫妻治疗会跟双方同时建立很深关联。也就是，治疗师作为双方的自体客体体验的来源。
科胡特一个重要贡献，就是他关注自恋的脆弱性以及一个人的自我状态。自我状态，即一个人如何感知自己作为一个凝聚的个体，以及如何修复出现的破裂。
实际上，个体治疗里都会出现自恋损伤。有时是治疗师要做的不对，让病人感觉很糟糕，那么就要做一些修复工作。
在夫妻治疗里，治疗师要面对的更多。你面对的是两个人，夫妻两方间又会有自恋损伤和伤害。
面对那些在其他治疗师那里治疗失败的夫妻时，我会特别小心可能出现的自恋损伤，并及时为他们修复。其他治疗方式可能过于强调教育或者教他们怎么做，但有可能忽略他们细微的内心感觉。
跟其他治疗都一样的方法是阐释。注意，要以共情的方式去阐释，在体验上更贴近病人自己的主观体验。
把他们当前的一些抱怨，翻译成他们潜在的未满足的自体客体体验需求。
然后，帮他们对问题原因产生兴趣，包括追溯童年经历。
接下来，治疗的一部分就是教育。实际上，就是教他们促进新的关系体验。比如，教他们怎么提建议，教他们怎么去倾听，教他们怎么承受住彼此的感受。
最后，总结、反馈和确认对方的感受。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满足这些来访者的情感需求。在情感上贴近他，能满足他内心的需要，随着过程深入，来访者才可以逐渐打开自己。
如果你面对的伴侣功能都比较好，工作也会简单，就是对他有一点教育就好了。很显然，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会遇到那些自我感觉很糟糕的，情绪调节能力很糟糕的，看待周围世界的潜在原则很坏的，有恶劣行径的来访者。这就需要在治疗一开始就分清这些人的内在感觉。
当然，这需要很长时间。
提问环节
问：您讲到夫妻治疗里要满足来访者的情感需求，经典精神分析里则不是的。如何进行区分？
答：确实有些不一样。
自体心理学说满足来访者的内在需求，不等于满足来访者的欲望。是要你跟他内在需求保持一致，同调共启。当然，你可以说“不”，“说不”是对来访者有要求，也是共情到了他。
经典精神分析，则会更关注关系以及关系的深度。
科胡特最初创立自体心理学，就是对于经典精神分析不太同意。
问：破裂和修复的顺序不是很理解。
答：在治疗里，你发现病人表现出被你伤害到的样子，他觉得痛苦、难受。你看到这一部分，就要跟病人去讨论。在细节里找到是哪一部分让病人感觉被你伤害，然后跟他澄清。
这样的过程就是破裂和修复。不是顺序，是找到造成关系破裂的环节，然后修复它。
问：EFT的家庭治疗，思路非常清晰并有非常严格的步骤。自体角度下的夫妻治疗有非常细腻的感觉，但步骤方面不是特别清楚。
答：确实。EFT因为有清晰的治疗步骤而很受欢迎，它可以让治疗师控制住整个场面。
但EFT没有讲到潜意识，也没有提到自体的感觉，以及个体早年经历。所有这些都应该被放在夫妻治疗里，而不仅仅是做一些教育工作。
问：自体心理学的夫妻治疗有基本评估吗？如果有，跟系统家庭治疗有什么区别？
答：我在初级访谈里，是会对夫妻双方的自我精神状态有评估。
有些夫妻能够满足对方自体客体体验的需要。比如夫妻一方里患有癌症，健康的一方会对患病一方有很多照顾，反过来，患病一方一样可以照顾到健康一方。两人彼此间还是有相互满足的部分。
你可以去教这些夫妻怎么做，教他们满足自己的需要。通常，会有一些信号出来，这时候你可以给他们指导建议。
成功的夫妇可以较好解决和管理冲突。他们可以建立友谊、情感，正视情绪的积极氛围，同时他们还重视分享的意义，与对方分享亲密、重要的信息，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
幸福的夫妻与不幸福的夫妻都会经常生气，不同在于如何表达愤怒。
当然，绝大多数冲突是慢性和无法解决的。冲突关系的对话质量影响到结果，而不是冲突本身。
一、温和的对话与更幸福的结果相关，也是更高效的那种对话。
二、接受来自对方的影响。就是听到对方有什么需求，改变一些自己的立场想法。
三、直率表达接纳。
四、生理激动程度保持在较低水平。
我在面对夫妻的时候，会教他们调节自己的身体的状态，让自己平和下来。当人处在生理很激动的时候，是没办法很好思考，也不能很好跟人建立联结的。
教学案例演示
这是一对自我功能严重缺损的夫妻，没办法进行良好的对话。他们是怒气冲冲进来的。
妻子：受够了，要结束了。
治疗师：这好像对你不起作用。
妻子：对，完全没作用。
你看我去旅行了，我们商量好，我走了，Mike照料家。比如，换灯泡、清理书房、给花园里刚种的菜浇水。可是，等我回来我看到了什么，新种的西红柿和豆子都死了，每天都是30几度的高温，忘了浇水！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我回来累瘫了，又要倒时差。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擦屁股”，他换灯泡我要递过去灯泡，他清理书房我得站在那，我开车我们一起再去买西红柿回来种上，所有的事情做完不超过两小时，但是没我在他就完全做不了，这无法忍受。
我需要一个伴侣，一个成年人不是懵懂少年，连给菜浇水都不会。
丈夫：我当然知道给菜浇水，我只是忘了。我一直在工作，我都没意识到外面那么热，我整天呆在实验室，我都不知道西红柿会死的那么快，我一看全部都死了。
妻子：是啊，这些话我以前都听过。不要再跟我讲这些废话了，况且我也不仅仅说的是菜园子，我说的是所有的这些事。
治疗师：等一下，Ann。你不止是对园子的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当然，对于Mike来说，这是他以外的事。这在一个忙于工作的人身上是经常发生的，我可以看到这是如何发生的，但对于你来说可能确实不止这件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会使他健忘，不再关注你，会让你再次变回之前的角色。
妻子：是的，和他相处让我经常再次回到之前的角色，而且我都经历过，我受够了。
治疗师：我知道你受够了，非常厌倦。你已经忍受很长时间了。
妻子：是的。在治疗之后，他明明知道还是让这些事情发生，对于一个想要跳出这种角色的人来说，我肯定是选错了丈夫。
治疗师：Mike，我想跟你谈谈你的感受，但是我还是先要跟Ann说一说。
Ann，对于你来说，你去选择一个高度关注你，保持整洁和控制全局的这样一个对象确实不容易，这都不是Mike的风格。当他不去担心事情的时候，可能感觉更舒服。他感觉更舒服但你却疯狂的需要这些。你当然会觉得自己做了糟糕的决定，因为他不擅长做你非常需要的事情。你也需要被浇水，像那些植物一样，在热浪中受到更多照顾，不然你也会枯萎。这个人让番茄死了，如果是你呢？
妻子：是的。
治疗师：一旦让你失望，就像当历史重演，你会被失望的洪水淹没，所有的旧伤把你吞没。你就只能看到他是怎么让你失望的，就像你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然后你会觉得一直以来全都是这样的。
妻子：是的，完全就是这样的。我完全想不到任何正面的事情，尽管我知道有好的时候，我甚至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时候。好的时候和不好的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我只有看到他的缺点，而且只有缺点才显得重要。
治疗师：对，你不记得任何你跟我说过的他跟你怎么般配的事情。
当你会看到都是跟你同类生活相同的东西，你做出的选择要么是依然保持痛苦的状态，要么摆脱这种状况。
如果这就是你现在仅有的选择我非常理解。为什么你会要做出第一种选择，我们现在这里所做的尝试就是我们能够有另外一种选择。
而且你也需要另外一个选择，对吗，Mike？
丈夫：是的，我看到我是怎么让她重复她需要掌管一切的局面。
可是她攻击我，羞辱我就像我妈和我奶奶一样，这对我来说也是在重复。
治疗师：是的，这很痛苦。
可能你很小就爱看书学习上，是因为这样可以逃避她的职责。我这样说对吗？
丈夫：是这样的，这就是我这个周末干的事。
但Ann在这里的时候，她让我集中于外部世界。
当她离开后，我感觉到回到自己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迷失于自己的世界，沉迷于工作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治疗师：是的，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是你做的很了不起的事情。
它能在很多方面拯救了你，逃离到一个没有指责，没有抱怨的地方。
可能对你来说，一个混乱的地方可能是让你感到放松的地方，你只要操心自己，不用操心别人。
丈夫：是这样，就是这样，我想这样，但那样对Ann不好。
治疗师：对，那对她不好，你们的需要冲突了。
她需要你关注她、照顾她。你其实也想做，只是不能一直这么做，因为你需要一些时间不用去照顾别人。你们的需要是冲突的，但总有些方式能够让两个人都得到满足。
丈夫：很抱歉，我很抱歉，搞砸了这些，真让你失望。也让你想起了过去，我不想让我们是这样的。我爱你。
案例分析与讨论
就像Mike一开始说已经道歉过很多次，他只是表达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西红柿死了嘛。
但在这个对话的最后，他的道歉里有自己对Ann那种需求的理解。这两种涌出来的道歉是不一样的。
Ann没有跟Mike道歉或者说我爱你，但整个情绪已经发生转变。她不再说我不需要这些，我要结束了。
以上演示，就是我们今天讲到的破裂与修复。在治疗中，会有千百万次的破裂和修复出现。
在我和Ann的对话间，我有非常多地帮助她看到自己对于治疗师的不满。每当她指责我对Mike太温和，就需要跟她一起来对这部分进行工作。
这样的工作是不断不断重复进行的，逐渐让Ann能够理解Mike的道歉和自己的歉意。
问：你说绝大多数冲突是慢性和无法解决的。影响结果的是对话质量不是冲突本身，可以多说一些吗？
答：对话质量，就像我在治疗中对Ann的共情性对话。在共情化过程中，可以让安逐渐学习到温和的对话方式。让他们知道，他们彼此间也可以用这样很温和的方式去对话。
问：也是关于温和的问题。我们夫妻还和谐，然后非要吵一架，吵一架才舒服了。这时候要往温和的方式上整吗？
答：案例演示中的夫妻是高度冲突的。我在治疗中则尽可能帮助他们降低愤怒的情绪，让彼此能够有所交流。当然，我们在工作中也会碰到安静的那种，就是没有冲突也没有联结的夫妻。对于这种夫妻，我们所做的就是让他们有更多表达。关于愤怒的表达，不同情形要不同对待。
最后，我想给大家些建议。
如果你对夫妻治疗感兴趣，我建议你朝这个方向深入下去，你会成为这个方面的专家。
在我的教学经验里，确实只有一定比例的人才能够最终成为夫妻治疗的治疗师。
20个个别治疗里，可能才有一个夫妻治疗。夫妻治疗很困难，但很值得做。
谢谢大家的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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