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讲:身体与语言
Corps et Langage
主讲:米歇尔∙吉布尔
翻译:霍大同
时间:2011年9月7日
我给霍大同说我讲的声音不大,是因为中国人讲话声音很大。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中国人讲话的时候都很愤怒,所以说我的讲话声音不是很大,相反的,如果我讲话声音很大的话并不意味着我处于愤怒中。因为我必须要讲给霍大同,因为是他在翻译。为了很好的交流,我必须要看着,看他的表情来判断是否理解我讲的东西。我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中。因为我不能离开这个矛盾,所以我必须要做一个分析。
弗洛伊德说为了做个分析,仅仅讲就够,和任何一个人讲。我很确定的是,当我讲的时候,你们在场的某个人可以做一个解释。在法国,人们经常说分析家在分析室中从来都不讲。但是我不是,我有时在分析中会讲。曾经有个分析者就和我说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去找你的分析家去说。
关于西方传统中身体的问题,我看了很多的书,也有很多的讨论。其中有个特别的讨论就是身体和语言的连结问题。我们昨天谈到了斯宾诺莎讨论的两个模态,一个身体,一个是观念、精神,但是他在讨论中并没有讨论语言的问题。我们如果继续追随斯宾诺莎的思路,借助弗洛伊德和拉康的贡献,我们可以在其中添加一些东西。在斯宾诺莎的逻辑中,一边是身体,另一边是观念。通过这两个模态表达了人类的本质,一些实体性的东西。我们可以在观念的那一边增加语言的东西,而在另一边增加痕迹的东西。痕迹是看不到、听不到的,但是斯宾诺莎把他放在身体的模态中。当我们加入语言的维度时,我们就可以探讨语言和身体中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斯宾诺莎说观念的问题。首先是关于身体的观念。接下来就有哲学、形而上学、神学的观念,但是最早的、最初的还是关于身体的观念。具体来说,比如说孩子出生时利用了和身体的关系,同时他听到了周围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就构成了他最早的关于身体的观念。17世纪,宗教人士和哲学家们有关于是否要把哲学从宗教中区分开来的讨论。宗教人士认为,孩子出生时没有听到周围的语言话,其实他也可能会讲的,只是讲的是希伯来语或是梵语,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古老的、神圣的语言。于是他们拿了一些孩子做实验,就是在没有任何语言的环境中来养活这些孩子,当然结果是这些孩子都不能讲,而且大部分的孩子都死亡了。
我们现在来讲身体和语言之间的关系。当我说语言的时候包括口语和书面语。在拉康的第18个讨论班,因为讲的都是中国的事情,所以也被称为中国的讨论班。其中有一章谈论的就是口语到文字的问题。在口语到书面语转变的同时我们不要忘记另一边还有痕迹。斯宾诺莎在痕迹的概念的基础上还有一个形象的概念,之后发展到了想象。首先有一些看不到、听不到的痕迹,在此基础上有了形象,最后构造了想象的理论。
拉康在第18个讨论班中讨论关于从口语到书面语的过渡时,拉康也批评了弗洛伊德的词(复现)表象和物(复现)表象。拉康批评说什么叫做词表象呢?弗洛伊德认为词表象是大脑内部发生的一个东西。拉康则说词表象是文字的,文字是可视的,写在纸上、乌龟壳或牛的肩胛骨等等,这个才是所谓的词表象。这个物表象是一个可以看到的东西。我说这个是因为他提出了神经科学和精神分析之间关系的问题。现在神经科学用来很多仪器,而且仪器越来越精细,来了解大脑的功能。他们通过放很多的电极在身体上,最后可以将脑力的活动打印出来。但我个人认为也许他可以打印很多东西,但是这个词他是无论如何不可打印出来的。
比如说梦的问题。法语有一个习惯的说法,今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是否可以通过电极到大脑中来打印出来呢?我觉得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在叙述的时候,是在醒来之后把梦境转化为语言的,晚上的梦中发生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们只有在醒来的时候才有一个记录。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和身体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身体的经历。这个经历如何把他变为词或文字,这就提出了在身体和精神两个模态之间的关系问题。
习惯上人们说,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将心和身有一个分离。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这样说,而他们认为这两个模态中是有关系的。法文中有两个词在中文中都翻译为关系(relation, rapport),但是这两个词在法语中的区别是很重要的。因为当时拉康说没有性关系的时候,他当时用的是rapport而不是relation。这个就引起了大家的议论,为什么会没有性关系,但是他就强调说自己用的是rapport而不是relation。Rapport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是和17世纪哲学从神学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学科,同时也和科学的诞生联系在一起的。当时rapport的词是出现在科学诞生的时候,人们认为rapport是我们可以测量一个东西,然后通过数字进行量化,所有这个词是和量化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可以量化的关系,所以拉康在说没有性关系的时候,是想说我们没办法用数字的尺度来测量男性和女性的享乐。这个关于男性和女性享乐的大小的问题,最早追溯到古希腊,当时的人们就有一个讨论,试图对这种享乐进行一个量化,但是实际上这两个东西是不可能被测量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一个性关系的科学。
我们讨论了relation 和rapport,现在回到笛卡尔和斯宾诺莎上来,他们两个人认为身体和精神之间有一个不可测量的关系,没有一个可以测量的关系。我们不能在身体与精神之间找到一个可以测量的东西。当斯宾诺莎说身体是独特性的,观念是普遍性的时,拉康则说精神分析是一个独特性的科学。我们必须要理解拉康所谓的科学是什么意思。在独特性与普遍性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被测量的,拉康认为是没有一个人的科学的。身体和观念之间是不可能测量的。拉康说无意识像一个语言构成的,但是他没有说具体是哪种文字,是法语、中文还是美语。同时拉康在讨论文字的时候他也没有讲哪个具体的文字,他讲了很多的文字,像是楔形文字、中国的汉字、希腊的文字、字母的文字。因此提出一个问题,也许我们可以把文字分为两类,即字母文字和非字母文字,这两种文字拉康都谈到了。我们先来做个讨论,接下来再讲。
1、男女的性关系是不可测,是不是因为是测不准,而弗洛伊德有更多的享乐,所以他才测不准呢?
答:也许是因为独特性,反正就是说他没有办法测定。这也涉及到了享乐的定义,那么什么是享乐呢。在享乐的概念提出之前还有一个快乐的概念。当说性快乐时,直接和身体的知觉连在一起,但说享乐时也是和身体的知觉连在一起,但是他走的更远一些。当弗洛伊德写“超越快乐原则”时就超越了身体的性快乐之上,这时就有享乐、死亡等的问题。
2、斯宾诺莎从身体发展出想象,那么拉康是不是也是在追随斯宾诺莎,他的想象界就是从实在界发展出来的呢?
答: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现在使用的法文和拉康所使用的词是有一定的差别的,我目前处在一个寻找的途中,当我百年之后你们可以看到我的全集,那时你们可以看到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正在研究中间,更多的希望你们来阐述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正是因为在中国的经历,使我提出了关于身体的问题,但是很短,只有仅仅2年的时间。
关于我刚刚说的梦的问题,你们觉得梦的记录是在做梦的时候就有的,还是在讲述梦的时候才有的呢?比如晚上梦到有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那么早上你们是不是会认为这个姑娘晚上是来过的呢?当你做梦的时候,你有一个关于梦的记载,这个记载是醒来才创造的,还是做梦的时候就产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