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书于我已成为一种近乎奢侈的享受。只好读些短小的文章。幸运的是,这几天还真读到了几篇不错的文章——一是个四川人写的,叫冯川,大多数心理治疗师都看过他翻译的书,不过这次是他的文集——《人文学者的生存方式》(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其中有两篇文章特别引人注目,《自恋和同化恐惧》(169-197)及《屈原和自恋》(198-212);另一篇是个湖北人写的,名字叫童俊,文章名叫《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儒家文化背景》,这部书还没出版,因为还没写好,此文早就读过,这一次是重读,重读的感觉和第一次读的感觉一样——这是一本极有可能成为中国精神分析经典的书。这篇文章在专业界受到了冷落,这是预料之中的。我第一次看时就受了刺激——看到别人写出自己写不出的作品,对我的自恋是一种创伤。
冯川在《自恋和同化恐惧》中对自恋的起源提出了一个观点:自恋起源于死亡恐惧,这种死亡恐惧的一个具体的表现就是同化恐惧,他说:“自恋就是与同化恐惧为核心的自我中心。在死亡和死亡恐惧的背景下,自恋者充分意识到自我存在的价值,意识到自我的独特性、不可重复性和不可替代性,并因而把对生存的执著,变成了对自我的执著。我们不妨说:自恋着据于反抗死亡的堡垒是他的自我,而在自我之外的一切,则往往被视为死亡或死亡的象征。自恋者之所以放弃外部世界,是因为他们内心始终有一种强大的恐惧,即害怕被世界和他人同化。同化被自恋者视为死亡……”接着冯川举例说明了自恋者的同化恐惧,如尼采的独立特行和托尔斯泰的离家冲动。(碰巧刚出的《读书》也提到了托尔斯泰的出走(《罪感的消亡》),说那是因为托尔斯泰受不了他太太地主阶级的的做派,心怀农民群众,看来托尔斯泰是不愿和地主同化,而愿意和农民同化,但当然了,这只是意识层面的原因,毕竟作者只分析了托尔斯泰的日记而不是梦。)特别有趣的是把尼采的厌女和弗洛伊德德性生活等量齐观,原来这都是自恋的表现,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贝克尔做出的(《反抗死亡》,190-193)——“弗洛伊德41岁就终止了与妻子性关系,而且我们知道他是严格的一夫一妻者。他的这一行为应该说完全是其神化工程的一部分,是自恋性的自我膨胀:拒绝依赖女性肉体和物种命定的角色,努力把握和保持自身个体性的力量和意义。……可以假定这位天才是这样推理的:‘我的存在并非是为了物种的利益而被人当作生理性繁殖的工具;我的个体性如此完整和不可分割,以至我的肉体也包括到我的神化工程中去了。’……照此逻辑,妨碍一个人精神才华自由飞翔的任何东西,必然被视为降低人格的。就男人的生理性而言,女人已经成为一种威胁。避免和其交媾,只是一个小小的步骤。人力图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仔细圈定的中心,使其不被解体,不被含糊不清的意义所损害。大多数男人都满足通过避免婚外关系而牢牢把握自己的意义;然而与此相比,自恋甚至可以更多地保持自己的意义。”
精神分析果然如同中国的政治,专门关心别人脑子里的事和床上的事。不过,贝克尔这种一杆子插到本能的分析未免有些简化。弗洛伊德那时候父亲刚死,禁欲也有可能是种哀悼形式;也有可能是种自我阉割(最近这卷IJP有个老师带着学生读出了弗洛伊德书中说得阉割的另一种起源——孩子首先认同父亲,到俄狄浦斯期,发觉自己对母亲的性欲威胁了父亲,从而自我阉割。),如果弗洛伊德的潜意识为父亲的死感到既内疚又高兴的话;也有可能当时弗洛伊德吸毒上瘾,觉得性生活味同嚼蜡;也有可能弗洛伊德因为自己当时已经有六个孩子,不堪重负而计划生育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