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 Dennett（1942–2024）认为，意识只不过是一种幻觉。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
哲学家Daniel Dennett几天前于4月19日去世。他认为我们高估了意识，然而弔诡的是，他在证明了自己的意识有多清醒的时候，也让观众的意识更强了。
丹尼特的离世似乎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超物质主义、超达尔文主义、趾高气扬、无所不知的科学主义时代的落幕。丹尼特去世后，无神论四君子，就剩下理查德·道金斯了。
我想要说，丹尼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聪明，因为人们不会像他那样，在缺乏自我怀疑基因的同时却强迫我们怀疑自己。
他让我们重新思考我们的想法，面对这样的哲学家，你还能说些啥？
1981年，当我读到丹尼特与他人合著的文集《心我论》时，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才华。他的名字出现在我本月早些时候参加的一次意识论坛上。
为了向丹尼特致敬，我修改并重新发表了自己2017年对于他的意识是一种“幻觉”的评论。我还创造了一个短语，“丹尼特悖论”。
在意识的辩论中出现的所有奇怪的概念中，最最奇怪的莫非是意识并不存在（至少不是以我们认为的方式存在）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意识是一种幻觉，就像“圣诞老人”或“美国民主”。
笛卡尔说过，意识为我们的存在提供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我很难不同意。当我输入这句话时，我现在有了意识，你读这句话的时候大概也觉察到自己的意识了（尽管我不能绝对确定）。
意识不是真实的想法，这个观点一直让我觉得很荒谬，但聪明的人都支持它。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是最聪明的人之一，他几十年来一直在质疑意识，尤其是在1991年的畅销书《意识解释》中。
我一直认为我一定在丹尼特的论点中遗漏了一些东西，所以我希望他2017年出版的《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思想的进化》一书能启发我。这本书确实给了我一些启发，但结果并不是丹尼特想要的那样。
Dennett重申了他的观点，即，达尔文理论可以解释我们存在的方方面面。我们不需要一个聪明的设计师或“天钩”来解释眼睛、手和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因为进化为构建所有生物现象提供了“起重机”。
自然选择产生了丹尼特所说的“无法理解的能力”。即使是最简单的细菌也是一台神奇的机器，它可以从环境中提取生存和繁殖所需的东西。最终，无意识、无目标的进化过程产生了智人——这个有能力和理解力的物种。
但是，丹尼特强调，人类大部分的认知仍然是没有理解能力的部分。我们的意识思维只占据了我们大脑处理的信息中的一小部分。自然选择设计了我们的大脑，以便在我们“需要知道”的基础上为我们提供想法，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数据淹没。
丹尼特将意识比作计算机的用户界面。他断言，我们意识的内容与我们的大脑有着相同的关系。这就像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和其他图标的底层都是芯片的和软件一样。我们的感知、记忆和情绪是对隐藏的、极其复杂计算的极度简化、卡通化的表现。
这些观点都不是小说或争议。丹尼特只是在以他非常聪明的、新的语言方式重申了心智科学家和受过最多教育的外行长期以来所接受的观念：大部分认知都发生在意识的表面之下。丹尼特甚至感谢备受诋毁的弗洛伊德，感谢他“对无意识动机的支持”。
当丹尼特扩展了计算机界面的类比，将意识称为“用户幻觉”时，麻烦就来了。我给“幻觉”加了引号，因为这个词会引起很多混乱。幻觉，是一种错误的感知，尽管我们的思想是我们大脑/心智和世界的不完美表征，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一定是错误的。
根据丹尼特的观点，“唐纳德·特朗普是个自恋的混蛋”。这句话是一个把极其混乱的外部现实压缩后的说法。此外，我思考这个想法的能力，或者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的能力，取决于复杂的硬件和软件。不过，我很高兴对它们的工作一无所知。但这并不意味着“唐纳德·特朗普是个自恋的混蛋”和“2+2=4”一样是一种幻觉。
如果我认为“2+2=5”、“全球变暖是一场骗局”或“唐纳德·特朗普是地球上最聪明的人”呢？如果我患有精神病，或者生活在邪恶机器人创造的模拟环境中，我所有的想法都是幻觉，该怎么办？
因此，如果说我的意识是一种幻觉，那就是将意识与其内容混为一谈。这就像说，如果一本书描绘了不存在的东西，它就不存在。然而，这似乎就是丹尼特的观点。
想想丹尼特是如何谈论感受性（qualia）的。
qualia是指人类或其他有意识的感知者在感知物体、颜色、声音等外在或内在刺激时所体验到的主观感受或体验。此刻，我开始疑虑咖啡的味道，一辆卡车在街上隆隆驶过的声音，我对丹尼特的想法感到困惑。
丹尼特指出，我们经常高估了我们对客观准确性和因果力的感受性。这是真的。但他得出的结论有些奇怪：感受性是虚构的，“一种糟糕的理论产物”。
如果我们缺乏感受性，那么我们就是“僵尸”，看起来甚至行为都像人类，但没有内在的、主观的生命。想象一个坚称自己不是僵尸的读者，Dennett写道：
唯一支持这一信念（即你不是僵尸）的，就是信念本身的激烈性，一旦你允许僵尸或许存在理论的可行性，你就必须放弃宗教中关于你自己是非僵尸的权威解释。
是不是有些绕，那，你再想想，你觉得自己有意识吗？
当丹尼特听见有人批评他的意识不存在的观点时，他很恼火。公平地说，他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提出过这种说法。相反，他的观点似乎是，意识是如此微不足道，尤其是与我们对它的崇高观念相比，它还不如不存在。
当我遇到一个令人困惑的信仰时，在某个时候，我会停止试图理解这个信仰，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信仰者身上。动机是什么？为什么丹尼特要花费这么多精力来推进这样一个荒谬的立场？
和许多哲学家一样，丹尼特显然从捍卫违背常识的立场中获得了乐趣。但他的主要议程是捍卫科学，反对宗教和其他非理性的信仰体系。丹尼特是一位直言不讳的无神论者，他担心神创论和其他迷信的无稽之谈会像谜团一样持续下去。因此，他坚持认为，科学甚至可以解开最棘手的难题，包括生命起源（他断言最近的“突破”正在帮助解决）和意识。
丹尼特指责那些质疑科学力量的人是不诚实的；这些怀疑者不希望他们“挚爱的奥秘”被解释清楚。丹尼特不能接受任何人可能有正当、合理的理由来抵制他的简化主义观点。
当然，有些人对神秘的事物有着不健康的依恋，但丹尼特对神秘的事物有一种不健康的厌恶，这迫使他提出不合理的立场。
他相信意识是一种幻觉，这比相信上帝是真实的更古怪。科学有真正的敌人——有些人身居要职——但丹尼特并没有如此激进地为科学提供任何好处。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让我感谢丹尼特。不管同意与否，我总是觉得他很有煽动性和娱乐性。当他激烈而精彩地反对意识时，他不仅证明了自己是多么的自负；他还把其他人从僵尸般的麻木中唤醒，让我们更有意识。这可以称之为丹尼特悖论。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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