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OEDIPUS AT COLONUS
Sophocles 2010-3-24
罗念生译
十一 退场
报信人自景后上。
报信人 市民们，我的消息，简简单单地说，就是俄狄浦斯去世了；但是那故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那里发生的事情不简短。
歌队长 那不幸的人已经去世了吗？
报信人 你要相信，他已经离开了尘世。
歌队长 他是怎样死的？那不幸的人是不是由于神的佑助无痛而终的？
报信人 你猜中了这惊人的事情、至于他怎样从这里动身，你既然在这里，自然是知道的，他不但不要朋友领路，反而给我们大家领路。
他走到那陡峭的有铜阶通往地下的门槛前面，那里有许多岔道，他停留在其中一条上，靠近那杯形的石坑——忒修斯和珀里托俄斯的忠实的盟约永无保留在那坑里。他站在那石坑与托里科斯石头之间，站在中空的野梨树与白云石坟墓之间，然后坐下，脱去他的脏衣服。
他然后呼唤他的女儿们，吩咐她们从流泉里汲水来作沐浴和祭奠之用。她们便去到那保护青苗的得墨忒耳的、近在眼前的山冈上，一会儿就把她们父亲叫她们去汲的水运来，跟着就给他沐浴，并已按照习惯给他穿上寿衣。
她们的一切效劳都使他喜欢，他的心愿全部满足了，那时，地下的宙斯发出雷声，那两个姑娘听了吓得发抖，扑倒在父亲的膝上哭，不住地捶打胸膛，长吁短叹。
他听到她们突如其来的哀啼，便用双手抱着她们说道：“孩子们啊，你们从此没有父亲了。我现在一切全完了，你们再也不用担当这奉养我的苦事了，孩子们，我知道得很清楚，那是很不轻松的；但是只须一个字就可以抵消一切的辛苦；这就是爱，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爱，胜过你们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的，可是你们就要成为孤儿，这样度过你们的一生。”
他们就这样互相抱在一起，父女们同声哭泣、等他们哭到末了，万籁无声，一片寂静；突然有 个声音高声呼唤他的名字，我们一害怕，大家的头发都由于恐惧立刻坚了起来；是神一再用各种音调召唤他：“喂，喂，俄狄浦斯，我们为什么迟迟不走？你耽搁得太久了！”
他知道是神在召唤他，就邀请这地方的国王忒修斯到他跟前去；国王走到他面前时，他就对他说：“朋友啊，请你把发誓的右手递给我的孩子们——女儿啊，你们也把右手递给他，——请你保证，决不故意抛弃她们，而是好心好意地去做于她们有益的事。”国于正像一个高贵的人那样，忍住眼泪，发誓答应了客人的要求。
忒修斯答应之后，俄狄浦斯便用盲人的手摸着他的孩子们，对她们说道；“孩子们啊，你们要显示你们的高贵精神，鼓起勇气离开这地方，别要求看那不该看的事，听那不该听的话。走吧；只让忒修斯一人留下来，他将看到这些即将发生的事。”他这些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我们哭得泪如泉涌，跟着那两个姑娘离开了那里。我们走了一程，回过头去，再也看不到那人在什么地方了，只看到国王一人用手捂着脸，遮着眼睛，仿佛有什么不忍心看的恐怖现象出现了、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他在祷告，同时还向大地和众神的俄林波斯山致敬礼。
至于这客人是怎样死的，除了忒修斯而外，没有人知道。并不是神的带闪电的霹雳，也不是海上吹来的飓风把他的生命结束的；若不是众神派来的护送者把他接走的，便是死者的世界，大地的基础，慈祥地裂开来使他无痛而终的；他这一去，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的，他没有病痛，死得比别人神奇。如果有人认为我说的是蠢话，我并不强求那些说我愚蠢的人的信任。
歌队长 可是那两个姑娘和护送她们的朋友们在哪里？
报信人 她们落下得不远，那哭声清清楚楚表示她们到了。
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自景后上。
安提戈涅 （哀歌第一曲首节）唉，唉，哎呀！现在该我们、该我们两个不幸的姐妹来悲叹那来自我们父亲的血液所承受的诅咒！ 他在世时，我们无休无止地忍受着长期的痛苦；到头来，还得由我们来述说这弄不清楚的现象和痛苦。
歌队 发生了什么事？
安提戈涅 朋友们，我们只能猜想。
歌队 他已经去世了吗？
安提戈涅 完全如你所希望的。怎么不是呢？他不是死于战争，也令是死在海上，而是一种神秘的死亡把他带到了那幽暗的原野上。哎呀，那毁灭一切的黑夜降临到我们两人的限前，当我们飘泊在遥远的人地上或大海的波涛上的时候，我们怎样才能觅得我们的艰苦生活’
伊斯墨涅 我不知道。但愿那杀人的冥王使我同我的老父亲死在一起！我未来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
歌队 你们姐妹俩是多好的孩子啊，神注定的命运你们必须忍受；不要太悲伤了；你们的遭遇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安提戈涅 （第一曲次节）堪至苦难也叫人留恋，那时候，我把他拥抱在怀里，不快乐也快乐啊！父亲啊，亲爱的父亲，你永远穿上了冥土的黑衣裳；即使你埋在地下，我和她依然爱你。
歌队 他已经满足了——
安提戈涅 满足了他的心愿。
歌队 是怎样满足的？
安提戈涅 他死在异邦，他心爱的土地上，水远躺在地下的阴凉的床上；他身后享受的哀悼也不缺少眼泪。因为，父亲呀；我这流泪的眼睛正在为你而痛哭，唉，我不知怎样才能忍住这因你而引起的沉重的悲哀？哎呀！你如愿地死在这异邦的土地上，可是当时我却不能留在你的身旁。
伊斯墨涅 真是不幸啊，亲爱的姐姐，这样失去了我们的父亲，还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我和你？
歌队 但是，亲爱的孩子们，既然他愉快地结束了他的生命，你们就不要再悲伤了！ 人人都有难以避免的灾难。
安提戈涅 （第二曲首节）亲爱的妹妹，我们赶快回到那里去吧！
伊斯墨涅 去做什么？
安提戈涅 我心里想——
伊斯墨涅 想什么？
安提戈涅 想看看那地下的住所——
伊斯墨涅 谁的？
安提戈涅 唉！我们父亲的。
伊斯墨涅 怎么可以看呢？难道你不明白？
安提戈涅 你为什么这样责备我？
伊斯墨涅 难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安提戈涅 这又是什么？
伊斯墨涅 他死后连坟墓都没有，也没有人在场
安提戈涅 还是把我带去，让我也死在那里。
伊斯墨涅 唉，唉！ 真可怜，我现在这样孤苫怜i，无依无靠，到哪里去过不幸的生活？
歌队 （第二曲次节）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别害怕。
安提戈涅 可是，我往哪里躲避呢？
歌队 你早已躲避了——
安提戈涅 躲避了什么？
歌队 躲避了你们的厄运，无灾无难了。
安提戈涅 这个我心里明白。
歌队 那么，你还有什么心事？
安提戈涅 不知怎样才能回到家里去。
歌队 别打算回去了。
安提戈涅 苦难缠住了我们。
歌队 它从前也困扰过你们。
安提戈涅 那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现在更是困难了。
歌队 你们遇到的是一大海的灾难。
安提戈涅 降，唉！宙斯啊，我们往哪里去？命运今天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希望？（哀歌完）
忒修斯偕众侍从自景后上。
忒修斯 孩子们，别哭了！ 地下神抵的恩典已经是我们共同所有。因此不应当哭；啼啼哭哭会激起神们的忿怒。
安提戈涅 埃勾斯的儿子啊，我们跪下求你。
忒修斯 孩子们，你有什么要求？
安提戈涅 我们想亲眼看看我们父亲的坟墓。
忒修斯 那是不可以看的。
安提戈涅 国王啊；雅典的君主啊，你为什么这样说？
忒修斯 孩子们啊，他曾经嘱咐我，不让人走近那地点，对着那神圣的坟墓，他安睡的地方，发出声音。他说，这件事只要我做得到，就可以保证这地方以无忧患。那位天神和那位无所不听的监誓神，宙斯的侍者，都听见我发誓答应了。
安提戈涅 如果这是他的心愿，我们就该满足了。但请你把我们送回那古老的忒拜，也许我们还能阻止那威胁着我们的哥哥们的屠杀。
忒修斯 这件事好办；一切事情，只要做起来于你们有益，并且能使那刚刚去世的、地下的朋友喜欢，都是我义不容辞的。
歌队长 你们停止吧，别再哭了，因为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安提戈涅、伊斯墨涅、忒修斯、众侍从和报信人自观人右方下。
歌队自观众右方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