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OEDIPUS AT COLONUS
Sophocles 2010-3-24
罗念生译
七 第三场
歌队长 飘泊的客人啊，你不会说你的守护者是个虚伪的预言者；因为我看见那两个女孩子由人护送，回到这里来了。
俄狄浦斯 在哪里？在哪里？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众侍从簇拥着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自观众左方上，忒修斯随上。
安提戈涅 父亲啊父亲，但愿有一位神让你看见这最高贵的人，是他把我们带到你这里来的。
俄狄浦斯 孩子们啊，你们果真回来了？
安提戈涅 回来了；是忒修斯和他的最亲密的侍从们救了我们。
俄狄浦斯 女儿们啊，快到父亲怀里来；让我拥抱你们，想不到你们还能够回来。
安提戈涅 你的心愿是可以满足的；这孝敬我们热心奉献。
俄狄浦斯 那么你们在哪里，在哪里？
安提戈涅 我们一块儿前来了。
俄狄浦斯 最可爱的孩子们啊！
安提戈涅 父亲总是爱自己的儿女的。
俄狄浦斯 我这老年人的依靠啊！
安提戈涅 苦命人依靠苦命人啊！
俄狄浦斯 我已经得到了我最亲爱的人；现在有你们两人在我面前，我就是死了，也不算是非常不幸了。孩子们啊，倚在我的两旁，抱住你们的父亲、你们方才的无依无靠、悲悲惨惨的飘泊结束了，你们尽量简短地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简简单单说几句就够了。
安提戈涅 我们的救星就在这里；父亲，事情是他做的，应当由地来讲给你听；我的话就是这样简短。
俄狄浦斯 朋友啊，如果我拖长同我这两个意外归来的孩子的谈话，请你不要见怪。我知道，我重享的天伦之乐是你给我的，不是别人；因为拯救她们的是你，不是别人。但愿众神按照我的心愿赐福给你，赐给你本人和这地方；因为我发现，这人间只有你们这里才有对神的虔敬、公正的精神和言而有信的美德。这些都是我亲眼得见的，我用这些话来表示我的谢意；因为我是靠了你而不是靠了别人才得到我的女儿们的。
国工啊，请把你的右手给我，让我摸摸！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吻你的前额。我在说些什么哟！我现在这样倒霉，怎能希望你接触一个沾染了许多祸害的污点的人呢？我不能怀有这样的希望，不能让你接触我。只有那些被卷入这灾祸的人，才能分担这苦难、请你就在那里接受我的敬札；今后依然和个大一样给我以公道的照拂。
忒修斯 你为孩子们的归来而欢喜，即使你把话拖得很长，首先想听她们的话，而不想听我的，我也不会见怪的；真的，这一点也没有使我感不到高兴。使我一生有光彩的是行动，而不是言语。这句话我可以证实：老人家，我发过誓，并没有食言；我已经把姑娘们带回来了，她们还是活着的，并没有在敌人的威胁之下受到伤害。至于这一场战斗是怎样获胜的，在你和她们闲居的时候，她们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又何必夸夸其谈呢？
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一个问题，要请你提供意见；说起来虽是件小事，可也是件怪事，一个人对什么事都不应该粗心大意。
俄狄浦斯 埃勾斯的儿子，那是怎么问事？请你告诉我；你要问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忒修斯 据说有一个人——不是你的同邦人，而是你的亲戚，——不知他是怎样跑到波塞冬的祭坛前，坐在那里恳求的，那正是我上次来此之前献祭的地方。
俄狄浦斯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他坐在那里恳求什么？
忒修斯 我只知道这一点：有人告诉我，他要求同你谈两句话，不会太麻烦你的。
俄狄浦斯 谈什么？他那样坐着恳求，事情不小。
忒修斯 据说他只要求前来同你谈谈，并且平安地由原路回去。
俄议浦斯 那个坐在那恳求的人到底是谁？
忒修斯 想一想你在阿耳戈斯有哪一位亲戚会向你提出这个要求。
俄狄浦斯 最亲爱的朋友啊，别再说了。
忒修斯 怎么回事？
俄狄浦斯 别要求我——
忒修斯 要求什么？快说呀！
俄狄浦斯 听了你方才的话，我就知道那个恳求各是谁了。
忒修斯 那个该受我责备的人到底是谁？
俄狄浦斯 国王啊，是我的可恨的儿子，他的话听起来最使我难受。
忒修斯 为什么？你不能听一听吗？不喜欢做的事，不是可以不做吗？听听他说话，为什么会使你难受呢？
俄狄浦斯 国王啊，他的声音最为他父亲所憎恨；请不要逼着我答应。
忒修斯 但是，如果他坐在那里恳求，逼着你答应，你就得考虑考虑，不要对神不尊敬。
安提戈涅 父亲啊，请听我的活，我虽然年轻，也要进一句忠言。让国王心里满意，按照他的意愿讨神喜欢；看在我们的面上，让哥哥前来吧。请放心，凡是他所说的对你不利的话，都不能逼着你改变你的决心。听听他说话有什么害处呢？一个人存心不良，想干坏事，他一开口就会暴露。你是他的父亲；即使他对你最是许逆不孝，父亲啊，你也不应当以怨报怨。
还是让他来吧；别人也有不肖的儿子，也有暴躁的脾气，但是他们听从劝告，朋友们的魅力改善了他们的性情。
你不要看现在，且回顾一个你过去遭受的、你的父亲和母亲给你引起的灾难吧；只要你考虑考虑那些事，我相信，你就会明白，坏脾气会产生多么坏的结果。你已经失去了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这件事不小，值得你仔细想想。
你还是答应我们的请求吧；让那些有正当要求的人再三请求是不对的；一个人受到人家的好处，不知报答，也是不对的。
俄狄浦斯 孩子，你们已经说服了我，可是你们得到的快乐是用我的痛苦换来的；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向忒修斯）只不过，朋友，如果他一定得来，可别让任何人成为我的生命的主宰。
忒修斯 老人家，这些话我不必听了又听，我并想不夸口；不过你可以相信，只要神保佑我，你的性命准保安全。
忒修斯修众侍从自观众左方下。
八 第三合唱歌
歌队 （首节）在我看来，谁想活得更长久而不满足于普通的年龄，谁就是个愚蠢的人；因为那长久的岁月会贮积许多更近似于痛苦的东西；一个人度过了他应活的期限以后，你就会发觉他不再享有快乐了；那拯救之神对大家是一视同仁的，等冥下注定的命运一露面，那时候，再没有婚歌、弦乐和舞蹈，死神终于来到了。
（次节）一个人最好是不要出生；一旦出生了，求其次，是从何处来，尽快回到何处去。等他度过了荒唐的青年时期，什么苦难他能避免？嫉妒、决裂、争吵、战斗、残杀 类的祸害接踵而来。最后，那可恨的老年时期到了，哀老病弱，无亲无友，那时候，一切灾难中的灾难都落在地头上。
（末节）这不丰的人就是这样，不仅是我，像那个从各方面受到冬季波涛的冲袭的朝北的海角，他就是这样受到那可怕的灾难的猛烈冲袭，那灾难永不停息，有的来自日落的西方，有的来自日出的东方，有的来自中午的太阳的方向，有的来自幽暗的里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