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治疗
时间:2018年09月27日|1553次浏览|1次赞

超越治疗

本文选自:(2012). Modern Psychoanalysis, 37(1):39-50

作者:Lucy Holmes, Ph.D.

翻译:焦莉、张自强、虞国钰

校正:虞国钰



      自弗洛伊德撰述他的第一篇论文起,分析师们就一直在考虑关于治疗的理论。本文将弗洛伊德及其继承者们的观点与当代精神分析的治疗理论进行了比较,作者探索了长程分析的价值,并对超越治疗概念本身的持续性分析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病人们带着被治愈的希望进入精神分析,但是实际上(精神分析)又有许多不同理论来定义什么是治愈。考虑到一个治愈--理想及目标--必须通过对于移情/反移情、意识和无意识幻想以及未解决童年冲突的动力学分析而达到,因此治愈的定义非常模糊并不令人惊奇。每个病人,包括每个分析师,都可能对于治愈有自己的理解。

       西蒙弗洛伊德在他一生的职业生涯中,都在设法解决关于治愈的概念。在“癔症的研究”(Breuer & Freud, 1895)中,他关注于他的病人的精神病性症状,并将治疗的目标设定为消除一个又一个的症状。当症状消失时,就会说病人被治愈了。稍后 (1916-1917),他将分析工作的框架设定为,通过消除压抑,帮助无意识意识化。他说到:“被治愈的神经症患者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当然,实际上这个病人还是他自己,只是说,他可以成为那个在最好的情况下所能成为的最好自己”(435页)。之后,在“精神分析引论”(1933)的XXXI讲座的结论中,弗洛伊德写到:精神分析的目的是增强自我功能,拓宽自我的组织结构和觉知。他在这里写出他那句出名的陈述,“本我在哪里,自我就会在哪里”(80页)。但弗洛伊德对于精神分析能否产生神奇的治愈效果,始终不是非常乐观。他认为,他最多也只能承诺,精神分析可以将歇斯底里的痛苦转变成普通的不幸福 (Freud, 1893-1895, p. 305)。

       弗洛伊德的继承者们扩展了他对于治愈的观点。Ferenczi (1955)认为,如果移情性神经症完全得到解决,病人就能够用更现实的方法得到满足,在这点上,分析就会自然地结束。Fenichel (1938) 假设,当所有的阻抗都被消除时,病人就会得到治愈。延续这个想法,Nacht (1965)写到,症状的消失并不表示治愈。他认为治疗目的是消除所有内在阻碍,解放病人,让病人与自己和他人和谐相处。除了能够审视自己对于挫折的不合理反应外,这种和谐还能够让病人内心平静。这也就是说,痊愈的病人会从恐惧的负担中解脱出来--对于自己和他人、内在和外在现实的恐惧。

       无疑,治愈的概念与自由一样,有多种不同定义。Loewald (1978)通过颠倒弗洛伊德关于自我和本我的著名理论来描述自由,他说在一个成功分析的最后阶段,自我在哪里,本我就会在哪里重新去更新自我的生命力。Loewald认为精神分析理论给了本我一个坏名声,太多的合理的东西只能变成非理性的。本能和情感,以及享受原始情感的能力,都应该在自我管控下被整合到心灵中。情感和认知的平衡结合,构成了分析性治愈的方法和终结。Phillips (1998)声称,帮助病人重新获得他在婴幼儿期对世界的好奇,是比发展洞察力更有意义的结果。

       Karl Menninger (1966)描述了帮助我们多样化思考分析目标以及治疗终结的不同模型。其中的医学模型认为,当分析对病人变得比他的疾病更成为负担的时候,治疗就已经终结了。在父母-孩子的模型下,治愈与青春期的自立相似。教育模型会认为治疗的目标是帮助病人学会在没有分析师指导的情况下自己学习。

       Menninger还描述了一个“参观艺术馆”模型,这时,分析是愉悦的、不断丰富的经历,但并不是绝对必须的。当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参观艺术展览时,如果到达了收益递减法则开始生效的点,这就是分析结束的时点。这与生死模型形成了鲜明对比,在生死模型中赌注是如此高,不夸张地说,分析就是在拯救病人的生命,这种情况下治疗是关键的,其性质更加原始和绝望。

       然而,很多病人与一些分析师对治愈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在1938年,Schmideberg就提到,很多病人对被充分分析的潜意识幻想,这些幻想与儿童对于长大的概念类似。在病人的想象中,一个经过完美分析的人将生活在完全且连续的狂喜当中,这个想法不仅仅儿童对于成人生活的幼稚幻想,也是对过去幸福的渴望追求,及把理想化的童年生活投射到了未来。

       Schaffer (2006) 和Werbart (2007)提到在病人和他们的分析师之间的乌托邦式想法,包括决定性、全面的治愈,和心理上的重生以达到更好的存在状态。这些乌托邦式的想法都有着近乎宗教性的狂热。当精神分析变成一种新的宗教,病人将不会满足于仅仅是一部分或所有症状的缓和,或者功能的改善,他期望在经过分析后,他将不会再次经历困难或失望,内疚和焦虑将从他的生活消失,他将发展出天才式的智慧和审美能力。他将是美满幸福的、完美平衡的、超越常人的无偏见、并与所有神经症和坏习惯无缘。他永远也不会无意说错话(弗洛伊德式口误)。最特别的是,他永远不会再被攻击性或无法控制的性冲动所拖累(Schaffer, 2006)。这种乌托邦式治愈的愿望和理论也存在于像冥想这类心灵技术中。在冥想和宗教思想中,净化和救赎表达了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向往,超越存在限制的愿望。这种愿望也活跃于成瘾、精神疾病、艺术创造和狂喜的性体验中。

        现代分析师发展出了关于治愈的新观点。Spotnitz和Meadow (1976)认为,治愈的必要条件是分析师与病人均获得了感知、理解并讨论他们全部情感的能力。Spotnitz (1976)描述被治愈的人为“情感成熟和灵活的人”(p. 297)。1985年,Spotnitz详尽描述了精神分析中康复的构成(pp. 287-288),它包括体验人类全谱系情感的能力,治愈的病人展示出成熟人格的丰富乐章,他拥有多种行为模式,可以恰当地表达情感,无论面对多大的挑衅,他也会保持与他人的连接,不采取破坏性行为。

        他承认情感问题是普遍的,知晓在未来将来面临困难和问题,但他可以凭借新建立的弹性面对。疗愈后的人可以接受分析师的缺点,可以有建设性批评治疗过程。他理解其它人,可以有效地在人群间生活,不会将自己孤立在“自恋的石墙”之后。他拥有丰富的心理能量,可以体验充分发挥自己潜能的快乐,并可以将自己成功地完成了“自我发现之旅”的态度表现出来。

       Meadow (2000) 更简洁的陈述为:一个被疗愈的病人可以就一切进行思考和言说,这包括了他可以接触到前语言期的内心冲突,对其理解并与其和解。Bernstein (1995) 声称“一个人无法以一位医生治愈一个疾病那样疗愈一个人--即根除它--而只能以烟草种植者治疗烟草的形式--即帮助烟草在适合生长的环境里自然生长”(第52页)。在现代精神分析里,疗愈是指帮助一个人体验鼓励成长和成熟、减少痛苦、及增加获得幸福能力(Bernstein, 2001)。

现代团体分析师 Lou Ormont (1992) 以这种方式简洁地描述了一个疗愈的人:这样的人可以认同他人,可以在行动之前处理体验,他可以忍受高强度的挫折,甚至是在他自己的固有难题的范围内。他可以识别、理解并承担他自己的情感,他可以共情他人,也可以珍惜他人的感受(214页)。

      历史上,精神分析师会在治疗中应用医学模式。往往目标设定为,高效、省时地治愈病人,一旦症状消失,就让病人尽快离开分析。的确,若精神分析变成无法结束的,就容易显得分析师无能,或是病人过于棘手或荒诞地自我关注。现代精神分析则接受了真正长期治疗是有益的这个观点,这些分析师认为,延长的治疗可以促进深层性格改变,意识的扩展,以不断扩大和展开的方式促进治疗性个人成长。Bernstein (1995)认为:长程治疗为治疗过程增加了一个维度,使治疗本身发展为一个促进心态转变的不断变化的关系,短程心理治疗甚至无法接触到这部分。正如很多医学操作一样,短暂心理治疗实质上只是危机干预。希望免除病人不必要的痛苦、时间和金钱是一种令人敬佩的愿望,只要这种愿望可以被实现。但一个短篇小故事与一部小说不同,短暂心理治疗也无法与一个长程治疗相提并论。(50页)

      他指出,心理治疗师和他们的来访者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关系一定要结束:一段延长的治疗性关系对他们而言,更像是窘迫的源泉,而不是快乐的原因。当其它人际关系结束时,会出现相反的状况,当婚姻、家庭、友谊和恋爱关系结束时,通常意味着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们需要记住,心理系统并不总会将本能、感受转化为语言。我相信说话本身会加强大脑皮层的力量,并帮助它增强控制,它本身就是一种在严苛生活中不断探索和反思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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