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周易·象传·蛊卦》
早春三月,收到了本书写序邀请,此时,欧洲上空,正笼罩在战神阴影之下。
俄乌战争带来的恐慌、紧张、兴奋、疑惑,也深深感染了海峡两岸人民。
一夜之间,我们两微一抖BFT的朋友们,纷纷由抗击病毒的传染病专家变形为国际战略专家和区域军事专家。
一片喧嚣中,我看到了2019年12月13日的卦象,在此书写作之时占卜而得,主卦是蛊卦,变卦为坤卦。
《焦氏易林》的作者,焦延寿,在一片黑暗中,在西汉的一星烛光下,写下了此卦判词,“灊(qián)灊騑(fēi)騑,岁暮编敝。宠名弃捐,君衰在位。”
这十六个字可如此翻译为白话文,“车队轰轰隆隆地前行, 岁月的黄昏即将来临,一切都偏执不明,一切都七零八落,曾经拥有的宠名被放弃,君王已衰颓空在其位!”
蛊坏时代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并不陌生,我就出生在上一个蛊坏时代(冷战)后期。
荣格一生,都在蛊坏时代中度过,他关于战争有切肤之痛,论述颇多,以至于Nicholas Adam Lewin专门写了一本书总结荣格战争观,名为《荣格论战争、政治和纳粹德国:探索原型理论和集体无意识》,简而言之,荣格认为心内无战争,则身外无战争,人们之所以有战争,是无法整合一系列集体无意识原型的结果。(Lewin, 2009)
记忆中,台湾最早是被投射为阴影和魔鬼,它被描述为蒋匪帮巢穴,随时有可能反攻大陆,与此同时,台湾人民又被投射为弃儿、孤儿,等待我们去解放去救助。
海峡两岸,过去也彼此投射各种集体无意识原型,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会彼此投射下去。在我个人的很快冷战结束、改革开放,我们开始趴在短波收音机旁边倾听邓丽君、刘文正,青年们喊出了文化解放的口号——“女学邓丽君,男学刘文正”,他们俩承担起大陆青年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投射很多年。虽然报纸上仍然有人批判邓丽君的歌曲是色情歌曲,有人指责刘文正的衣着服饰是流氓作风。
弗洛伊德、《性学三论》,才恍然大悟,暗自佩服那些人敏感的泛性论嗅觉。
年少的我情窦还没有初开,听不出邓丽君那气声唱法有何色情意味,看不出刘文正那帅气服饰有何流氓意涵,直到多年后学习了到了九十年代,台湾文化几乎成为大陆文化的主流,从罗大佑到南怀瑾,从卤肉饭到诚品书屋,台湾成为了完美的自性原型的投射对象,人们都以为台湾女孩最温柔善良,台湾男孩最儒雅俊逸,台湾人都博古通今、自成一体、自由自在、自得其乐,自性圆满。
这一类投射虽然夸张,但是有些也有现实基础,比如大陆第一批心理治疗师,就是通过台湾的“蜉蝣论坛”来了解欧美心理治疗讯息的,迄今为止,台湾的心理治疗,也还是有不少方面超过大陆的发展水平。
另外一些就更多是幻想,比如我很长时间都以为台湾是实行美国式民主体制,国民个性自由解放的,后来才知道台湾的军事集权时期居然比大陆还长,难怪侯德健要跑到大陆,难怪小虎队那么整齐划一的衣服和舞步,更接近日本少年队那种东亚威权主义,与同时代的New Kids On the Block 大相径庭,这帮美国少年,每个人的衣服和舞步都不一样,隔着500米都可以认出谁是谁。(许倬云,2013)
最近几年,则两岸网民又再次陷入了阴影的投射性认同,相互指责对方是井底之蛙,俨然不顾青蛙的表皮下可能隐藏着王子那玉树临风的灵魂,只等待着公主的深情一吻就可以感应转化。
荣格当年把阴影投射当作是战争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对战争的理解过于简单和片面,不过,当人民陷入偏执-分裂心态,产生大量阴影投射,的确是更加容易被煽动起来支持战争。这已在之后的战争心理学研究中得到验证。(LeShan,1992;Mitsherlich & Mitsherlich ,1977)
心内无战,则身外无战,心中无争,则身外无可争,则无偏执-分裂,无阴影投射。这种共时感应的原理说起来不过“天人感应”四个字,但是做起来却异常困难。
荣格自己也跌跌撞撞摸索了一辈子。
繁体版《荣格的30个梦:心灵大师的自我疗愈》
简体版《自愈与成长:荣格的生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