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威胁。我们的研究已经为大家提供了这种新的视角,但是我还是觉得这种视角总是被人们忽视和忘却。或许由于我是一名心理学家,我总是关注个体内在的心理过程。比如:当我发现女性在复杂的数学测验中表现欠佳时,我总是倾向于从女性的内在特征去寻找原因,但这还是一种观察者的视角。对于社会身份权变事件在现实生活中究竟如何发挥作用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更充分更翔实的证据。如果我能获得这些证据,我就会对我们目前的研究、对研究的结果及其解释更加确信。
当研究结果摆在面前的时候,我努力想要去理解这些结果的内在含义。正像我们所看到的,这些结果不断地说明:我们的社会身份通过我们所面对的“条件”对我们产生影响,这些“条件”既包括游泳池限制也包括正当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从《纽约时报》上读到了一篇名为《像我这样的白人:非洲裔美国作家安那托勒•布洛雅》的文章,它的作者是小亨利•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 Jr.)。一读到这篇文章,我就立刻意识到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它简直是我们的研究在现实生活中翻版,它细致地描述了一个男人是如何在他的生活中同历史遗留下来的,且最难以撼动的身份认同权变事件进行博弈的。
1 从黑人变成白人的《纽约时报》作家
安那托勒•布洛雅(Anatole Broyard)已经为《纽约时报》写了18年的书评,在此期间他不断为《纽约时报》的书评专栏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他文思泉涌,在整个职业生涯中创作了很多美文。当他罹患前列腺癌,于1990年去世之前,他还集中创作了一系列关于病痛的文章。多年来我一直是他的忠实读者,他临终前创作的关于病痛的文章更是深深地打动了我。这些文章幽默诙谐、学识渊博、见解深刻。如果说有什么独特的秘方造就了这些文章的迷人之处,那就是布洛雅将微妙的文学暗示与现代的街头嬉皮意象巧妙地融入了他自己与病魔抗争的细致描述中。他的文章甚至颇有些“单口相声”的味道,他从一个博学的文学教授的视角调侃人生、调侃生命的衰败、调侃死亡。他让我想起索尔•贝娄(Saul Bellow),但是又比索尔•贝娄更具有弗洛伊德式的风格。我印象中依稀记得他是犹太人,而且似乎是欧洲裔。谁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没准是他的名字给了我这种印象,也没准是他的这种幽默的风格让我有了这种看法。但是,请注意,我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他的种族问题,直到我看到了1996年的这期《纽约时报》,我才通过盖茨在这篇传记中所披露的信息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布洛雅是黑人,他的父母都是黑人,而且一直追溯到18世纪他的祖先们全都是黑人。
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对他的种族有所误解的人。是布洛雅自己隐瞒了这一事实。无论从哪种传统意义上来讲,他都是一个黑人,但是尽管如此他却一直以白人的身份过着他的成年生活。用黑人惯用的表达方式来说,他进行了“伪装”(pass),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黑人身份,甚至连他自己的孩子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去世之前他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布洛雅和他的直系亲属(他的父亲、母亲和两个姐妹)都属于19世纪中期从南方种植园向北方城市迁徙的黑人的后裔。对于布洛雅家族来说,就是从南部的新奥尔良移民到布鲁克林的贝德福德•斯蒂文森区。从字面意义上讲,迁徙就意味着离开一个自己及自己的家人都熟悉的社区,到一个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不熟悉的社区,反正大致是这种意思。在这种迁徙的过程中,如果一个人能够改变他的生理外表,那么他就可以摆脱自己的种族身份。20世纪20年代是美国黑人大迁徙的高峰期,据估计,在此期间每年有1万~3万黑人通过这种方式摆脱了自己的黑人身份,投入了白人的大潮之中。布洛雅的父亲保罗•布洛雅就是“伪装”的实践者,不过他只有在工作时间才进行这种伪装。他的父亲是一名技艺高超的木匠。白天他会“伪装”成白人,这样他才能加入木工工会并且获得工作机会。但是夜幕降临后,据说他就会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还原自己的黑人身份。虽然那一时期的肤色界限很诡异,但是这种白天伪装晚上还原的模式在肤色较浅的黑人中还是非常流行的。那时候,布洛雅年纪虽小,却把父亲的行为看在眼里,对于如何应付美国的种族界限这一特殊问题,他的父亲给他作出了明确的示范。
人们经常会讲到一个关于迈克尔•杰克逊的笑话:“一个穷苦的黑人小男孩长大后竟然变成一个富有的白人女性。”这种怪事儿只能发生在美国。布洛雅虽然没有变得富有(也没被误认为是女性),但是他的身上确实发生了这个美国怪事的另一半。在他小时候以及他上布鲁克林男子高中和布鲁克林大学的时候,他的身份都是一名黑人。他爱上了欧美文学,欧美文学涉及的都是高端的流行的文化。他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美国作家,他拥有关于城市生活的知识,同时还拥有远超年龄的深厚语言功底。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布洛雅的身份仍然是一名黑人,他娶了一个黑人妻子,又跟她孕育了一个孩子。然后他就参军了。参军期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决定重新定位他的种族身份。关于这一过程的具体细节尚不明确。但是当他退伍的时候,他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去往了纽约格林尼治村。在那里,那个布鲁克林的小男孩获得了一幅新的外表,布洛雅变成了白人。
布洛雅在格林尼治村成了一名当地的说故事的人,他发表了一些文章,还买下了一家书店,后来他还在新社会研究学校以及纽约大学担任写作课程的教师。这段时间是他的另一段灵感迸发期,他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娶了一个白人妻子,还得到了发表一本自传体著作的大合约(可惜他并没有完成这本书),他得到了《纽约时报》的聘用并为该刊撰写每日书评。后来他搬到了康涅狄格州的近郊,在那里他更容易隐瞒改变过种族身份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