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17日,来自美国海军陆战队C连(Charlie Company)的士兵正在伊拉克费卢杰 (Fallujah)的东北部战斗,照片由玛格南图片社(Magnum Photos)的杰罗姆·塞西尼(Jerome Sessini)拍摄。
2004年11月,在伊拉克费卢杰的南部,我靠着一面千疮百孔的墙壁,在摄像机前对美国海军陆战队下士威廉·沃尔德(William Wold)进行了一次战地采访。他刚在一座清真寺旁边的一间房间里射杀了6个人,现在内心既激动又感到如释重负。
他向我描述了那30秒里接连发生的事情。我从业10年,报道过世界各地的战争,还没听过他这种脏话连篇的直白描述。“那房间真他妈小啊,伙计。太他妈小了!”他摇着头说,“他妈的打了35发子弹。我他妈的都被吓尿了,伙计。我他妈的就抓着我的蛋蛋。”然后,他又用一只手去抓了一下裤裆,大叫了一声:“噢!”
“我受命进入那间房间,”他说道,“我前面的那个队友进去了……看见有人拿着一把AK步枪,我就要他开枪杀了那人,然后我射杀左边的六个人……我另一名队友杀了另外两个人。”
沃尔德在邻近温哥华的华盛顿州长大。高中时他是橄榄球队的中后卫,本来能获得大学足球奖学金的,但是他为了加入海军陆战队放弃了奖学金。新兵训练结束后,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与小分队一起保护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总统。
如今,他被分配到了费卢杰,这里将打响美国在伊拉克战争中最为著名的战役。这名21岁的小伙子汗流浃背、灰头土脸,但是他的魅力和帅气却不减分毫。在我们谈话期间,机枪、坦克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一场空袭。爆炸声为他的话语增添了不必要的重音。
“我的未婚妻担心我回去的时候就变了。我绝不会告诉她我在这都干了什么。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为杀人感到骄傲。我只是为自己能够为国效力感到骄傲。我讨厌待在这里,但同时又热爱身处这里的感觉。”
沃尔德的未婚妻是对的。他回去的时候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他以为他的战争结束了,但是数月之后,当他回到安全的儿时家乡,挚爱的家人环绕身旁时,那深藏内心的阴暗秘密和愧疚便一涌而出——就像希腊人从空心木马中涌出,毫不留情地将特洛伊毁灭那样。
在伊拉克服役的士兵
2006年,在我完成了雅虎新闻的一项名为“在热点地区”(In the Hot Zone)的项目后,我发现了这一不和谐的现象。在这个项目里,我用一年的时间报道了全世界所有的主要战争。368天不间断的旅行、71班飞机、30个国家、21场战争,这些让我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任何一场冲突中,战斗总是其中最短暂最微小的一部分而已。其最为深远的影响是它带来的附带损害[1](collateral damage)或者给平民带来的灾难。然而,更令我吃惊的是,退役的战士自己也常成为受害者。从索马里到斯里兰卡,我在世界各地遇到的那些退役军人都觉得,每当他们扣下扳机,他们就杀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人性,自己也受到了附带损害。
卡尔·马兰提斯(Karl Marlantes)曾是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中尉,参与过上世纪60年代的越南战争。他说他的队友们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迫杀人。在其2011年出版的著作《出征的感觉》(What It Is Like to Go to& War)中,他这样写道:“当我最终面对死亡——那些我杀死的人和在我身边被杀死的人的死亡时,没有任何框架或指导来帮助我将战争中的恐怖、狂喜、惧怕、愧疚置于一个更大的框架中,以在战后帮我找到这些感觉的意义。”
创伤后应激障碍(combat-relate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和其他与战争有关的心理创伤有部分关系,是我们为逃避杀戮这一话题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事实上,这一损失是如此之大,以至于2012年美国现役军人的自杀总人数(349人)比因战争牺牲的军人总人数(296人)还要高。
我们开始明白,马兰提斯提到的所有感觉中,对回乡老兵而言最危险的就是那不为人知的愧疚。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US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以下简称VA)最近做出的一项研究表明,每天有20多名老兵自杀,平均一小时就有大约一名老兵自杀。这一损失至少与战争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