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温尼科特粉丝们习惯的句式,《三体》核心思想可如此总结:
其一,创伤引发人类欲望,追寻新世界和好客体。
第二,新客体只会带来一个结果——毁灭。
故而,俢复创伤会引发更大创伤,导致文明灭绝,祸害太阳系惨遭降维攻击。
这一切的总根源,就在于四零后的女科学家叶文洁。
她试图修复三重创伤 ——
之一,文革期间,坚持真理的父亲被打死;
之二,母亲是个功利主义者,背叛父亲,改嫁高官,不认子女;
之三,文化母体的丧失。
叶文洁不信《推背图》——不信五德始终,文革会过去,圣人会降临,
不信儒释道——因果轮回皆是苦,此日中流自在行,任他沧海变桑田,鹤貌松姿常不老。
她也不信红太阳和人民大救星毛主席,改天换地之共产主义伟业,自然要造成他们小资产阶级千家万户闻鬼哭。
她一生之信、望、爱统统寄托于科技发展,坚信高科技的外星文明会带来改革开放的春风。
她摒弃落后的地球伦理,亲手杀死丈夫和同事,只为迎接一个美丽的新客体——三体净土降临人间。
她实现了弗洛伊德那黑暗的预言——人类文明是一场压抑本能的胡闹,必毁灭于死本能与攻击性。
对弗洛伊德那著名问题“女性究竟要什么?”根据《三体》之死本能动力学,答案是明确的——
“女性要的是全宇宙,如果得不到,她就会毁灭全宇宙,比如弗洛伊德小友,你妈妈就用无条件母爱毁了你,以及你女儿。”
这大概也是从小被女人们包围的温尼科特的噩梦。(罗德曼,2016;郗浩丽. 2007a)成年后,温尼科特发现噩梦照进现实了——
上班时无数女人带着儿童来看暖男医生温尼科特,下班后他去参加学术活动,协会里两个女强人安娜和克莱因,正在煤气灯下口沫横飞地争论。德军飞机投弹轰鸣,砖木樓房嘎吱作响,阵阵飞尘飘落在那群精神分析妈宝男的白晰脸面上、 荷兰猪头油上和Clarks翻毛鞋上。
荣格正在治疗室里想,要把这个女边缘精神病人踢出去还是让她做自己情妇?他眼前浮现出他那巫婆妈妈阴晴不定的脸部微表情, 她们又幻化成《红书》中一众女妖与蛇怪。
千里之外的就在本书结集出版前后,温尼科特研读了荣格传记,他一方面大赞荣格,认为他补充了弗洛伊德不足,另一方面提出荣格的问题在于没有面对人类攻击性。(Winnicott, 1964)
温尼科特本人,当然是深入探索儿童攻击性的先驱之一,他认为攻击性和爱一样,是重要的潜能,若得到促进性环境的支持,则让儿童生命活出真我风采。(郗浩丽,2007)
温尼科特理论中有一个暗黑之处——
他认为,主体之诞生,必经阶段之一是摧毁客体。那么作为促进性环境的提供者,合格的母亲,当然要能承接儿童的攻击性飞毛腿,保证这些投射认同的导弹可以精确打击目标,30-50%的命中率,而母亲又不能被打死。(Winnicott著,卢林等译,2016a,2016b)
但是要是母亲们不想被攻击呢?
要是母亲们自己的主体没有诞生,要通过摧毁婴儿才能诞生呢?
要是母亲们认为,女人们已经受了儒家社会几千年压迫,好不容易才推翻族权、神权、夫权三座大山,温尼科特那反动小资产阶级理论,凭什么剥夺妇女劳动权?……
咨询师们要把温尼科特式英国“期望”放到当代中国母亲们身上,尤其是叶文洁他们家三代母亲身上,难免期望变幻想,幻想变妄想,妄想变科幻。于是乎合格母亲变够好母亲,够好母亲变恰好母亲,恰好母亲才是最好母亲,最好母亲是当然是无条件爱你的母亲,当然也有可能是无条件恨你的托儿所阿姨的反向形成。
中国当代的母亲们,一要忍受饥荒战乱、天灾人祸之痛苦,二要承受婚姻迫于生计之苦恼,三要接受科学育儿和妇女解放理论之骚扰。终于磕绊踉跄人到老年上网闲逛,梦醒时分发现子女们正在哭喊控诉——你们这些当妈的,当年怎么不提供抱持容器、足够好母爱给我?只好放下手边的《金刚经》,拿起余华的《活着》越看越觉得被深深地科胡特共情到。
咨询师们不难听到这样的典型中国案例——
案例她爸当年带着女友奔赴边疆,结果女友被领导看上了,爸爸不让位的话,自己全家不死也得被发放。案例他妈,本来上海大户小姐,家里正挨批斗,就看上了案例他爸及他爸的爸爸的家庭贫农三代出身,这对夫妻历经艰险,终于组织批准结婚,给了一条生路。
结婚后没房没钱,仍各自住集体宿舍。偷偷摸摸意外怀上了我们这位案例,妈妈不敢休产假,害怕被扣上不爱集体爱小家的帽子,女同志们已经被解放了,成了社会主义新人了,劳动乃人生第一需求,岂敢留恋旧社会的家庭结构,回去抱持婴儿搞西尔斯亲密育儿法?
终于熬到了一间9平米的宿舍和孩子上幼儿园,幼儿园老师说我们使用最先进最科学的节制育儿法,第一周孩子不回家,哭就让她哭,不睡觉可以吃点水合氯醛……(祝士媛,1959)
心理咨询,她问督导师分析师自我体验师,你为什么不是足够好母亲,提供促进性环境给我,修复我童年创伤?
多年后,这小孩长大了,不幸学了——答案已经写在历史中。
唯一的干扰因素是,这帮同行有“足够不好”的历史文化共情能力。
母性乃文明之基,父权社会无伟大母亲支持必然倒台,正如《红楼梦》所预示。
面对母性毁损,共情能力灰飞烟灭也是情理之中。只看云断成飞雨,愁思怅望意难平。
并非丧父之痛让叶文洁对文明丧失信心,相反正是父亲之坚毅殉道是坚持,让她同样坚毅相信人类可被拯救,当然这拯救力量来自父爱导向的科学和智慧,而非自己母亲缺失的慈悲和母爱。
她对母性是绝望的,那是宇宙中一个悠悠千古的黑洞。
叶文洁的父亲怀着科学激情参与新中国的建设,正当他饱含热泪仰望天安门城楼的那年,温尼科特写下了名篇《反移情中的恨》,(Winnicott,1949)。
他终于开始直面母亲-治疗师的愤怒、攻击与毁灭欲望,而不再把盯着儿童攻击性不放。
但是见证并讲述一代代母亲们毁灭婴儿欲望,这一艰巨的革命任务,仍然需要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精神助攻。
时光悠悠白云苍狗,七十年一晃眼过去,如今一众中国精神分析粉丝们附庸簇拥着几个䧳雄难辨的大咖意象,再次扑向温尼科特如叶女士扑向外星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