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许艳丽)
马纳利的人们看起来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妇女们穿着手工编织的毯子,由腰带和肩上的一个巨大的安全别针固定在一起。鲜艳的樱桃红色的棉质围巾系在背后的头发下,遮住了她们的头。男人们穿着手工制作的鞋子和薄棉布的裤子,搭配齐膝的束腰外衣,并在外面系上厚厚的生毡绳。库鲁谷地生产的经济作物为红米、苹果和李子,其人民靠着这种收入和耕种土地维持生计。
我在阿波仁波切家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我的房子和马纳利的许多房子具有一样的特点,周围有门廊,这样你就可以坐在外面抵御天气的影响。从我的前廊处可以看到河对岸的果园。在它们的头顶上,针叶林被闪闪发光的喜马拉雅雪峰所取代。
一天下午,在吃过午饭后,我坐在小木屋里听到小溪对岸的小山上传来了欢快的歌声。暴风雨正在聚集,低低的乌云从罗唐山口吹下山谷。风呼啸着从我小屋下面的溪水处吹上了黄绿色的山坡。在小山上,我看见一位14岁左右的女孩穿着传统的粉红色毛毯裙。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她正在尽情地唱歌跳舞,并在她所照料的牛群中旋转。
此后不久,我沿着小路穿过苹果园来到阿波仁波切的家,问他一些关于我的冥想练习的问题。就在季风风暴来临的前一刻,我到达仁波切的石屋。仁波切坐在楼上角落的房间里,俯瞰着他房前的庭院和远处的山坡。(删掉了半句)他全家定居在马纳利。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很英俊,留着稀疏的小胡子,灰色的短发,笑容灿烂,牙齿洁白而美丽。他穿着几层褪了色的棉衬衫,颜色深浅不一,有红色和橙色,外面是一件棕色长袍,腰部系着一条红色丝绸织带。他盘腿坐在床上,靠着靠墙的枕头。与他的床垂直的是一张铺着地毯的矮一点的床。
在他床边的桌子上,一个精致的藏式茶杯放在银色的架子上,上面有一个银色的盖子,这是为了在长时间的谈话中保持茶的热度。杯子旁边放着一个浅蓝色的中国热水瓶和几本西藏文献,它们长达一英尺、宽松敞在布包上。在一面墙上有一个橱柜,里面放着他的神龛。他示意我坐在较低的那张床上。对面的墙上有一块地毯,地毯上坐着一个西藏人。
来拜访仁波切的男子是一名难民道路工人。他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羊毛裤和一件少了几颗纽扣的灰色衬衫,他看起来苍白而瘦弱ーー可能是心神不宁。他向仁波切诉说自己的病情,请求帮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喝着仁波切的妻子乌尔金·乔德龙从中国热水瓶里倒出来的甜茶,我们称她为阿玛拉。仁波切听着,点头,发出同情的声音,看起来很关心。最后他告诉那个男人当晚再来,他建议我也是当晚再来。
我一直想知道,他是否预先知道我和即将举行的仪式之间的关系。不管怎样,那天晚上,我拿着发出咔哒咔哒声的中国手电筒,黑暗中在泥泞的小路上从家里出溜下来,当时仍下着大雨。当我走进仁波切昏暗的房子时,我听到了有节奏的鼓声和钟声。我爬上走廊尽头的黑暗楼梯时,我看到祭坛室窗帘下的灯光。
里面是一群穿着栗色长袍的S尼,围着这个藏人,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所有的L*M和尼G左手拿着一个藏钟,右手拿着一个转来转去的鼓。他们聚精会神地在一起唱歌。我静静地坐在圆圈后面,听着由大腿喇叭声,铃声和双面鼓的节奏组成的起伏旋律。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坐在他们圆圈的边缘,对一种我说不出名字的东西产生了深深的渴望。这是一种回忆,还是一种对新事物的召唤?
练习结束后,修路工人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温柔地笑了笑。他默默地向僧L和尼G们献上祭品,然后离开,走进了风雨交加的夜晚。当我爬上山回到我的小屋时,我想起了那天下午的暴风雨和那个年轻女孩的歌舞,我感到她的存在预示着我的生活将要被打破。我觉得这个练习是在召唤我回家。那天晚上,我躺在我的旧棉花睡袋里,听着雨点打在我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和我心中的鼓声。
第二天下午,我和仁波切坐在一起喝茶,这时修路工人来了。这个男人变了。他看上去容光焕发,身体健康,眼睛里闪烁着前一天没有的光芒。他感谢仁波切,我们一起喝茶。
他离开后,我问仁波切: “昨晚的练习是什么? ”
他说,“这就是决法。”
我读过一本关于X藏瑜伽和冥想的书,所以对这种练习有所了解,我问我是否可以学习 决法。他立刻点了点头,他好像一直在期待这个问题,并说我可以向葛根钦哲学习这个问题,葛根钦哲是一位有成就的老和尚,在仁波切中心担任H尚和N姑的导师。进行传统的练习意味着要学习使用右手的双面鼓,左手的铃,偶尔也要使用大腿骨喇叭。阿波仁波切的妻子阿玛拉,好心地把鼓借给我练习。我开始每天下午坐在门廊上与葛根和保罗在一起学习,保罗是我以前在荷兰认识的荷兰人。四年前我在荷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一直在跟随阿波仁波切和其他LM学习。当时他正要去印度,而我回到尼泊尔并被葛玛巴授戒。
决法的鼓有两个由紧紧卷起来的布球或用布包裹的珠子做成的鼓。它们悬挂在直径约一英尺的双面鼓两边的弦上当鼓被垂直地举起,并用有力的手腕转动时,击鼓者会同时击向两边。葛根解释说,这种鼓象征着循环存在与涅槃、希望与恐惧、神与魔的不可分割。
我的弦总是缠绕在一起,我对自己能否胜任这份工作感到绝望。葛根只是笑着说,“让我们再试一次。”我的手臂疼痛,我责怪我的鼓不听话,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最终我找到了窍门。我逐渐把铃加入左手。同时做这两件事就像同时拍我的头和揉我的肚子。葛根教导我们,钟声是空灵之声,代表女性的智慧。他向后靠着,眼睛眯起来几乎看不见了,他说: “所有呈现出固体的样子都仅仅是表象,没有本质。我们认为真实的东西就像我们在梦里看到的人和地方一样。”然后他笑了,没有牙齿地咧嘴一笑,看了看我们,并点点头。“好吧,我们再来一遍。”
在这段学习决法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我的荷兰朋友保罗的爱情开花了,这段爱情在我们四年的通信中被点燃了,当时我还是位尼G。很快我们开始了一段恋情,我的单身生活结束了。我渴望更加深入地理解这种行为,所以我决定尽可能地跟随它。但在那年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我们意识到我怀孕了,于是我们决定经由荷兰返回美国。我们在德里结婚,然后在新罕布什尔州拜访了我的父母,之后我们在华盛顿西雅图州瓦森岛的一个原始的采摘浆果的小屋里定居下来,在那里我们开设里一个小型的F教冥想中心。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生了两个女儿,她们只相差17个月。大多数时候我的决法鼓都挂在墙上,积满了灰尘,因为我要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从一个安静的修道生活到不眠不休地照顾两个美丽活跃的小女孩雪拉布和阿洛卡。
四年后,我的婚姻友好解体了。两年后,我嫁给了一位意大利纪录片导演,并移居到了意大利。1980年,我在罗马生了一对双胞胎。他们有点早产,但都超过了五磅,在医院住了三个星期后,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们给男孩起名叫科斯坦佐 (简称科斯) ,女孩起名叫奇娅拉。那时我有四个六岁以下的孩子。我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们开始找到了生活的节奏,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安定下来了。
在1980年6月1日的清晨,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拖着脚穿过浴室,到隔壁的小房间去看看双胞胎。小科斯醒了,他咯咯地笑着。我吻了他,并给他换了尿布,然后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喂奶,他的妹妹奇娅拉继续睡在她蓝色小床里。他们两个没有同时醒着并且同时需要喂奶,这我感到如释重负。
我的乳房巨大而沉甸甸地盛着奶水,当我坐着给科斯喂奶的时候,我的背会感到疼痛。我看着旁边小床上的奇娅拉。她趴着睡觉,这是她喜欢的睡姿,但是她太安静了。我把科斯放在他的床上,朝奇娅拉走去。我往下看时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当我弯下腰去抱起她时,一阵冷风吹过我身体。她头侧向一边,她的眼睛周围微微发紫,一股干涸的血从她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她的身体有点僵硬,看起来比正常要轻一些。我向我的丈夫尖叫着。他跑了进来,我告诉他奇娅拉死了。他把她从我手中抱走,呻吟着,“不,不,不,”试图让她呼吸,但没有效果。
我知道奇娅拉已经死了,但我们冲向了医院,希望能把她带回来。早春的清晨,我们在狭窄的道路上行驶,我想: “这是无法逆转的,无法修复的。一切都在变化,我却无能为力。”我的未来就像雨水落在未完成的水彩画上一样变得模糊。
我变得异常平静。我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车外,我注意到了一些不相关的细节——花苞开放了,一只小猫跑进了树篱。然后一股情绪涌上心头。悲伤,恐惧,内疚,还有对奇娅拉的痛苦回忆,她娇小白皙的身体,甜美的皮肤,还有她可爱的微笑。她的死是我的错吗?我能做些什么来阻止它吗?奇娅拉总是比她哥哥更苍白、更矮小。她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一直觉得她有点什么不对劲,但是儿科医生向我保证她没事。
当时我坐在车的前排,把她裹在我为她做的格子棉被里。舍拉布和阿洛卡和婴儿科斯坐在后座,哭着喊着奇娅拉,奇娅拉在意大利语的意思是“清晰”。在那一刻,我最需要的就是清醒。但我感到崩溃了。
在韦莱特里医院接待我们的那位年轻医生,黑色的头发,抽着一支烟。他把我们带进检查室,漫不经心地宣布奇娅拉死了。“死了。”她死于婴儿猝死综合症(SIDS),有时也被称为婴儿床死亡。医生说这种死亡很常见;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有几个孩子都是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死因不明。每个母亲最大的恐惧就这样发生了。
奇娅拉死后,我陷入了抑郁。我质疑一切: 我的婚姻,我所走过的道路,以及我在那一刻所做的所有选择。一切都很痛苦,我感到很失落。我被罪疚的恶魔所困扰,尽管有人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当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一些锚,一些希望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急切的需要去了解F教女性的故事。我研究过的所有F教文献都是关于启蒙者、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故事。但作为一个有三个小孩的母亲,我坐在悲伤的池塘里,需要女人的故事。当她们到达人生中这样的十字路口时,她们做了什么?我知道决法的创始人玛吉拉准是个女人,但我对她了解不多,所以我决定研究她的生活和X藏女领教的生活,希望能为我自己的生活找到一些答案。
那年夏天,我们和住在意大利的X藏LM南海诺布仁波切一起静修。我记得我坐在外面的平台上,他带领我们练习决法。实践的一部分是把玛吉拉准想象成一个年轻的白色空行母(智慧的女性化身)。正常情况下我们只做一次决法,但是那天晚上他一直重复这个练习。午夜过后,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的空行母,而是一个老妇人从墓地里冒出来的幻象。她满头白发,赤身裸体,长而下垂的乳房,皮肤呈深金褐色的。她在我面前停下来,带着挑战和同情的强烈目光看着我。 在接下来的祈祷中,她一直待在那里,之后我感到了根本性的转变。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试图去到加德满都一个叫斯瓦亚布的小山上,斯瓦亚布的意思是“自我实现”。在加德满都谷地,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寺庙和舍利塔(一个白色的圆顶结构,包含许多文物),我早年作尼G时就住在那里。那个星期我每天晚上都做一系列重复的梦,会有略微的变化。我梦见我必须去斯瓦亚布,但是有很多障碍,包括战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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