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文化和认知之辩
國立臺灣大學 2017-4-01
知识通讯评论第103期
最近语言研究显示，人类语言的演进，是循着语言本身特质发展，而非由人类先天禀赋的普世法则形塑，这也引起看法不同的争辩。
一个针对数种语言文法演化历史的比较研究发现，人类语言的演进，并非由大脑设定的普世法则所主宰，而是循着语言本身特质发展。
纽西兰奥克兰大学心理学家葛雷(Russell Gray)与同事今年四月在《自然》杂志发表一篇文章指出，他们研究不同语言间特质的关联性，例如针对四个语系使用动词与名词的排序观察的结果，并未发现任何不变的普世法则。
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语言学家德瑞尔(Matthew Dryer)认为，葛雷的研究报告「对其所质疑的理论观点，未提出任何看法」，所以该结论本身就让人争议。
固定模式
今日全世界估计有超过七千种语言，不同语言的结构差异性很大，例如芬兰语在建构复合字时，方法十分复杂，但中文却可运用简单、简短且不变的文字。各语言针对动词的使用也有不同，有的放在句首，有的置于句中，也有的位于句尾。
许多语言学家怀疑，在世界上这么多元语言的语法，都遵循着普世逻辑法则。但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及葛林伯格(Joseph Greenberg)二人，提出了两个最富盛名的语言普遍论。
孩童具有吸收复杂且微妙语法的能力，对于这惊人学习速度，乔姆斯基解读为是人类先天独有的生物禀赋，大脑中生而具备一个控制语言活动的区域，让孩童可依据一小组大脑中与生俱来的「形成规则」进行思考，生成其说母语的文法原则。
乔姆斯基推断，当形成规则的参数值随着文化演进而改变时，语言随之演进及改变。而最初一个单纯的改变，会引发相关语言特性的后续改变。
葛林伯格则采实证方法，将他在不同语言间所观察到共同特性一一列出，发现其中许多和文字排序有关。例如，大多数语言的文法，条件句通常出现在相关结论之前；「如果他做对了，他将会成名。」葛林伯格认为，此种普世法则反应出基础的语言倾向，或许也呈现出人类认知的基本原则。
服务于荷兰马克士普朗克心理语言学研究所的语言学家但恩(Michael Dunn)，是葛雷《自然》杂志文章的共同作者，他表示「在所有提出的语言普世法则中，葛林伯格的文字顺序普遍论，是对实证有效性有最强力的主张」。
使用系统发生分析画出演化树
变换标准
这两个普世法则，对于语言家族树图形均有影响。依据乔姆斯基的理论，随着语言演进，受相同参数影响生成的某些相关特性，也会同时改变。然而葛林伯格的想法刚好相反，他认为一个语言内部(而不是不同语言间)的某些文法特性间，具有共同依赖现象，例如：动词-主词配对的文字顺序，不应由受词-动词配对的文字顺序来决定。
为检视这些推论，葛雷及其同事采用系统发生分析(演化生物学领域发展出的一种技术)，用四个语言家族树，即南岛语系、印欧语系、班图语系及乌托阿斯特克语系，重建了足以代表超过两千个语言的关系图。
他们就八个文字顺序特性，针对每一个语系，用统计方法计算每对特性独立演化或关联演化的机率，因此归纳出特性间的共同依赖网络，用以与乔姆斯基及葛林伯格的论点做比较。
比较结果发现，乔葛二人提出的文字顺序普世法则，和用系统发生分析法得到的结果，并不相符：不仅发现共依性和葛林伯格的文字顺序普遍论不同，且每个语系间也不相同。也就是说，每个语系根深蒂固的文法结构，和其他语系均不同：每个语系演化出独特的规则，因此没有理由相信，语言系被普世认知因素所主宰。
该研究并发现，即使两个语系同样拥有一特定共依性，仍可找出其各自以不同方式形成，所以有可能该共依性只是凑巧罢了。因此他们认为，至少在文字顺序的文法，语言是由文化的特殊性形塑而成，并非因普世法则发展而来。
家族问题
德国麦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语言学家哈斯波尔玛斯(Martin Haspelmath)表示，他虽同意葛雷的研究结论，但认为「对专家而言，该研究并无创见，众所周知文法特性及共依性有家系特异性」。
然而德瑞尔不认为研究结果有说服力，他指出，「被该研究忽略的语言家族超过一百个，研究者所不认同的理论，在那些被该研究忽略的语系中却明显适用」。所以，无论语系发展是否受普世法则左右，期待对不同语系的文字顺序关系找出一致性，并不实际。
哈斯波尔玛斯认为，与其追究语言之(必然)差异与原因，倒不如研究语言的共同处来得更有价值。即使文化演进是语言形成的主要成因，「也不能因此断言，其中完全不受认知倾向因素的影响。」
比较语研言学聚焦于普世原则及认知解说，目的是为了要解读某种事务。哈斯波尔玛斯说，「当我们说文化演进在作用中，也就意谓着，我们无法解释为何语言会是如此，这情形大体说明了现况，但未能全盘说明真实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