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孩子的出生
昔日当婴儿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他们都是天使，没有性别的天使让父母亲可以竭尽想象投射一切梦想，然而在科技进步的现代，怀胎第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借着B超知道肚子里宝宝的性别。多年前我和一位老师苏雷（Michel Soulé）曾一起写过一篇有关B超的文章，文中我们指责B超是有意破坏父母梦想的罪魁祸首。我们和多数的精神科医师一样认为，事先知道胎儿的性别会中断父母对肚中胎儿的投射心理和幻想。我现在才明白当初我们错了：提早知道孩子的性别并不会中断父母对胎儿的投射心理和幻想。无论是男孩或是女孩，未来要从娘胎出来的孩子一定是个惊喜：一个独立、与众不同的个体，绝对不同于爸爸妈妈9个月来想象中的模样。
20世纪80年代，我和一位女同事曾经针对羊膜穿刺所带来的心理压力问题展开研究，想进一步了解羊膜穿刺给准爸爸和准妈妈带来的忧虑，以便他们在妇产科医师及遗传基因科医师的陪伴下，能以正面的心态面对羊膜穿刺。我特别记得有一对夫妇，产检顺利进行着，一直到医师指着胎儿的胯下说：“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孩子的性别了，看错性别的几率存在，但是错误的几率很小。你们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吗？”这对夫妇点头表示同意。妇产科医师宣布说：“是个小女孩。”此时这位准妈妈居然痛哭起来。刚开始她泣不成声，拒绝说明为什么痛哭。产检结束后，这位准妈妈才平静下来说：“她好漂亮！”我原本以为这位准妈妈担心她接受羊膜穿刺时，那根针会伤害她的小女儿，这是许多接受羊膜穿刺的准妈妈常有的忧虑。
每个新生儿的诞生都是父母情爱史的结晶，这是人有别于其他动物的特点之一。
后来这位准妈妈才告诉我她痛哭的原因。几年前她不小心怀孕，当时她和先生两人都太年轻，还不想要孩子，于是做了人工流产手术把孩子拿掉。这次羊膜穿刺检查让她回想起过去打胎的痛苦经历，隐约中她似乎见到被她拿掉的小女孩。当然这纯粹是她的想象，因为人工流产不会知道胎儿的性别。羊膜穿刺成了这位准妈妈投射心理的工具，让她想象腹中宝宝的性别。在幻想的同时，也令她想起自己的经历，想着她和自己母亲之间冲突、不合的母女关系。
孩子的个性从父母幻想中产生
大家都认为小男孩或小女孩出生时如白纸般纯洁。每个新生儿的诞生都是父母情爱史的结晶，这是人有别于其他动物的特点之一。诚如柏拉图所言，人是理性的动物。非但如此，人类亦具有回忆过去以及幻想的优势。父母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孩子有投射心理，这是天下父母情不自禁而且很难避免的自然反应，所以没必要感到有罪恶感，因为孩子需要父母的梦想及愿望来建构自我。英国精神科医师唐纳·温尼可特（Donald Winnicott）说得好：“孩子的个性从父母幻想中产生。”
刚出生的宝宝身怀着父母的种种期望，如此的期望有助于孩子的成长。宝宝是美好的未来，我们可以预期宝宝的进步成长：他还在牙牙学语时，我们仿佛听到他在说话；宝宝才刚站稳脚步，我们似乎预见他脚步稳健地向前走；孩子才进入幼儿园，我们就预想着他（她）念小学，至将来进入最高学府读书。这也是为什么父母很快就会忘记宝宝初生几个月的情景，但会试着用各种方法，比方说出生相册到摄影机，来唤醒记忆。有时我听到一些妈妈说她们记得孩子成长过程的一切，她们会如数家珍般诉说着孩子的第一次微笑、长第一颗牙、第一次开怀大笑等，甚至还会揶揄我缺乏母性（这倒是真的，母性是妈妈的专利）。但是我可以打包票，这些妈妈所记得的一切，更多的是自己对孩子的幻想及期望而不是孩子本身。
刚出生的宝宝身怀着父母的种种期望，如此的期望有助于孩子的成长。
父母对孩子的投射心理通常与个人的过去息息相关，如果过去是美好的回忆，则试着重温，但多数时候是希望能修复、弥补、改善自己的过去……对自己的孩子，父母总希望孩子能得到最好的，希望孩子在各方面都成功，包括其情欲（即使父母不会直接表达出来）。仿佛一切是很自然的，仿佛在美化我们个人的过去和情欲，孩子比我们所经历的（我们正经历的生活总是不及我们所梦想的美好）胜过一筹。心理大师弗洛伊德在《有关自恋》中写道：“父母对孩子的爱如此感人，十分单纯童稚，无非是个人自恋的重生，尽管这自恋把爱转移了目标，显露出来，但不能混淆了其原有的本质。”或许爱自己的孩子就是爱自己的过去，包括过去的缺憾、困难、挫败。如此一来才不至于把过往的挫败与不幸传给孩子，并且避免了某些迷信的说法，即认为不幸会在下一代重复的宿命观点。
或许爱自己的孩子就是爱自己的过去，包括过去的缺憾、困难、挫败。
现在多数的准父母都希望在宝宝出生之前就知道孩子的性别。只有5%~10%的准爸爸妈妈拒绝事先知道，他们满足于听周遭的人猜测孩子的性别，比如说祖母级的老太太说：“你的肚子尖尖的，准生男孩……”这些不愿事先知道宝宝性别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值得我们探索。是不是怕过早破坏了如此亲密的梦，或是尊重未出生孩子生命的奥秘？然而，无论是在怀孕时就知道或是出生时才知道，准父母都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认命接受宝宝的性别。
我女儿的故事
我的女儿是在有点惊奇的情况下出生的。我的太太必须剖腹生产，医师给她做了全身麻醉，宝宝出生时没有经过母体狭窄的产道，而是从妈妈被剖开的肚子里被“捉”出来的，整个产程可说是静悄悄。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宝宝的性别，看护我太太的医师说了一句话：“是个小女孩！”这句简短的话对我们做父母的来说却很不是滋味，医师比我们作父母的先知道宝宝的性别，有点“侵犯”了我们为人父母的最重要的一刻。
我女儿出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医院把新生儿包在铝箔纸里（好像是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替代），以保持婴儿的温度，婴儿看起来活像是条扭动的火腿三明治。手术后我一直陪着太太，之后我想去看女儿，所以就到小儿科去找她。我刚好碰到一位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的护士，跟她打招呼时我说：“噢，好可爱的小男孩！”没想到这位护士居然告诉我，这个被我当成男婴的小娃娃就是我女儿。后来证明我的宝贝女儿艾丽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
弄错婴儿的性别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却隐喻了性别混淆的可能性，因此令人难以忍受。
当时我说的话让自己有点不高兴，就像是一位妈妈很骄傲地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宝贝儿子去散步，突然一位陌生人站在婴儿车前高兴地说：“噢，好可爱的小女孩啊！”这话听在妈妈的耳里难免有点刺耳。相反的情况，小女孩被当成小男孩时也一样有点恼人。弄错婴儿的性别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却隐喻了性别混淆的可能性，因此令人难以忍受，而同时似乎也反映出我们对宝宝的性别看似确定，但有时仍不免模棱两可。
每对夫妇在刚开始时只是很单纯地梦想有个孩子。有一天，他们的两人世界多了一个婴儿，婴儿有了性别，不是儿子就是女儿。但是这对夫妻或许不知道，借着他们所相信的孩子性别，通过看孩子、抱孩子、喂孩子、养育孩子的方式，他们的小男孩或小女孩才会在成长的路上确认自己的性别认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