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克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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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garet Rustin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21-8
9787518434077
86.00

完成这篇关于象征形成的论文后,克莱因继续撰写了一篇探究智力抑制的论文《论智力抑制理论》。她使用了一个被她称为约翰的7岁男孩的分析材料。治疗已经进行了两年,约翰可以很直接地把遇到的困难告诉克莱因。这让我们可以鲜活地见到克莱因对一个比迪克更正常的孩子所使用的技术。在技术的帮助下,孩子可以自由地玩耍,在分析室里通过绘画和肢体动作来表达这种自由,并在克莱因的邀请下进行词语联想。以下是一段摘录:

这个男孩向我抱怨,说他无法区分某些法语单词之间的差别。学校里有一张画满各种物品的图片,用来帮助孩子理解这些单词。单词包括:poulet,小鸡;poisson,鱼;glace,冰。当被问到其中一个词的意思时,他总是会回答成另一个词的意思,比如,问他poisson,他会回答冰;问他poulet,他会回答鱼,诸如此类。他对此感到十分无望和沮丧,也说过他不要再学了之类的话。我用一般的联想方式从他那里获得了素材,但同时他也在治疗室里漫不经心地玩着。

我首先问他poulet这个词会让他想到什么。他躺在桌子上,两脚踢来踢去,用铅笔在纸上画着画。他想到了一只狐狸闯进了鸡窝。我问他这可能发生在什么时间,他没有说“在夜里”,而是说“在下午4点”。我知道这是他妈妈外出的时间点。“狐狸闯进来咬死了一只小鸡。”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把画好的画剪掉了。我问他画的是什么,他说“我不知道。”我们看着这幅画,这是一个房子,屋顶被剪掉了。他说狐狸是从这里进房子的。他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狐狸,小鸡是他的弟弟,而狐狸闯入的时间恰好就是妈妈外出的时间。

之后他们讲到鱼和冰,约翰的焦虑变得更加明显,然后分析就卡住了。第二天他报告了一个噩梦:

那条鱼是只螃蟹。他站在海边的码头上,那是他和妈妈常常一起去的地方。他准备要杀掉一只从水里跑到码头上的巨型螃蟹。他用他的小枪向它射击,然后用他的剑杀掉了它,过程不够麻利。当他杀掉了那只螃蟹后,立马就有更多的螃蟹不断地从水里爬上来,他不得不越杀越多。

对这个素材的分析和约翰的许多联想让克莱因向约翰描述了他对父母性关系的看法。她告诉他,他对父母有入侵性的攻击幻想,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螃蟹”威胁到他,之所以产生这种偏执妄想焦虑,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敌意投射到父亲的阴茎上,将它视为危险的、致命的。约翰松了一口气,因为克莱因理解他有多么恐惧母亲身体受伤,这让他备受煎熬。她接着评述道:

在这个分析小节里,当我们说完这些之后他开始画平行线,平行线的间距时而宽时而窄。这是最明显的阴道符号。然后,他把自己的小火车头放在纸上,沿着平行线走到车站,非常轻松快乐。现在,他觉得他能够象征性地与母亲性交了;在这次分析之前,母亲的身体是一个恐怖的场所。这似乎证明了我们在所有男性分析中可以确认的事情:对女性身体的惧怕,认为那里充满着毁灭,这可能是造成性功能障碍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这种焦虑也是抑制求知欲的一个基本因素,因为这种冲动的最初目标客体就是母亲身体的内部。在无意识幻想中,母亲体内被探索、调查,也遭到所有施虐武器——包括阴茎这个危险的进攻武器——的攻击。这是另一个在未来造成男性性无能的原因:在无意识里,刺穿(penetrating)和探索(exploring)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意思。基于这个原因,在分析完他涉及自己的和父亲的阴茎施虐焦虑之后——尖锐的黄色铅笔等同于灼热的太阳——约翰更有能力用符号象征自己与母亲交媾并调查她的身体了。第二天,他可以聚精会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学校墙上的图片,并轻易地分辨每个单词了。

史崔齐指出,阅读的无意识意义是从母亲身体里取出知识,因此对掠夺母亲的恐惧是抑制阅读的重要因素。我想要补充的是,求知欲顺利发展的关键在于母亲的身体要被认为是健康的和毫发未损的。在无意识中,母亲身体象征着一个藏宝库,我们想要拥有的一切都只能从这里获得;因此,只要这个藏宝库未被摧毁,也不处于危险当中,宝库自身也不让人感到害怕,那么,从中获取心灵食物的愿望就更容易被实现了。

克莱因论证了对受损母体的无意识忧虑也会激起儿童对自己身体的焦虑:

如同在母亲体内进行破坏行为所产生的过度焦虑会抑制儿童的能力,以至于让他难以获取任何关于母体内在的清晰概念一样,如果一个人自己身体内发生了糟糕、危险的事情,所产生的焦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压抑其对其内在的所有探索;这又是一个智力抑制的因素……

……但是,除此之外,我希望提醒各位关注的是,我们可以在分析中一次又一次地观察到,如果减少自我中涉及超我的焦虑,那么儿童熟悉其自身内在的心理过程并通过自我更有效地控制过程的能力就会不断增强,这两者之间是相关联的。

克莱因将性能力的隐性基础与自由释放求知本能联系在一起:智力上的发现意味着穿透事物,因此在无意识中等同于性交。她总结了对约翰的分析,将他性格上发生的各种变化与他的自我功能发展联系起来:

就前面的内容做一个小结:当约翰更有能力去想象母亲身体里面的状况时,他也更有能力去理解并欣赏外部世界,而当他减少抑制,更真实地去了解自己的身体内部时,他也能更深入地理解和更恰当地控制自己的心智过程;他的心智变得更清净且条理清晰。前者使他更能吸收知识,后者使他能更好地将获得的知识加以思考、整理、相互关联,也更有能力将知识再次传递出去,即反馈、准确阐述或表达——这都是自我发展的进步。这两种最根本的焦虑内容(涉及母亲的身体和他自己的身体)互为条件,在每个细节上相互作用。通过同样的方式,来自这两种来源的焦虑一旦降低,内摄与外射(或投射)这两种功能就会获得更大的自由度,使得这两种功能都能以一种更合适的方式发挥作用,而不那么具有强迫色彩了。

……施虐与焦虑成功降低,超我运作成功减少,因此,自我获得了更广泛的基础来发挥作用,这决定了来访者在接受外部世界的影响方面的改善程度,并且其智力抑制能得到逐步减轻。

这个案例研究特别聚焦在偏执性格(恐惧、不信任、神秘等)与智力抑制的关联。克莱因也十分简要地提到另一个重要关联,就是强迫性焦虑与“无法分别什么珍贵和什么不名一文”的关系,表现在不加筛选地囤积东西或知识碎片。克莱因认为,这种强迫性行为是基于一种焦虑,试图通过寻求“好”东西来抵消里面的“坏”东西,同时也为了保护自身不受来自外界的“坏”东西的攻击。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她思路的转移,从偏神经症性的特征——比如约翰原先担心自己混淆词语,转向偏精神病水平的焦虑。事实上,她研究智力抑制基础时,涵盖了心智状态的整个范围,包括一般被视为智力障碍的个案,就像迪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