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犯的错:日常生活中的6大思维谬误

> 理性犯的错:日常生活中的6大思维谬误

吉洛维奇Gilovich
人大 2014-3

前言

  引言 你以为的不一定是你以为的

  令我们身陷困境的不是那些我们不懂的事,而是那些我们自以为理解的事。

  ——阿特穆斯·沃德(Artemus Ward),美国著名演讲家、幽默作家

  一直以来,人们普遍认为,那些领养了孩子的不育夫妇比没有领养的最终更有可能诞下自己的儿女。对这一神奇的现象,人们常常解释为,不育夫妇通过领养减轻了精神压力。据说,那些领养了孩子的夫妇不再因为不能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而困扰,而他们重拾身心安宁提高了受孕成功的概率。

  不过,在仔细审视之后,我们发现,真正需要解释的神奇现象不是领养行为如何提高不育夫妇的生育能力,临床研究已经证明,领养行为无助于提高生育能力。真正需要解释的是为什么很多人会相信这明显不正确的观念。

  那些负责著名学府、研究机构或者高级培训项目招新活动的评委都会认为,通过对每个候选人进行简单的面试,就能做出更正确的录取决定。事实上,他们不能。研究表明,评委仅基于候选人客观资料而做出的录取决定,和他们通过面试与候选人接触、形成主观印象后做出的录取决定,两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但是,为什么人们相信面试能够带来更多信息呢?

  在妇产科病房工作的护士们相信,月圆时会有更多婴儿出生,这种想法也是错误的。那么,如果这不是真的,他们为什么会相信呢?

  这本书就是要尝试解答这些问题。本书仔细研究了这些不可靠及错误的观念是如何形成,又是怎样流传下来的。弄明白这些之后,我们就需要对某些特定观念为何流传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深作出解释。如今,更多人情愿相信超感官知觉,却不相信进化论。在美国,占星学家的人数是天文学家的 20 倍之多。无论正式的民意调查还是非正式的访谈结果都显示,人们普遍认为灵魂出窍、“通灵”现象是真实存在的,水晶具有影响精神和心灵的价值。本书尝试提高我们对此类观念与实践的理解能力,进而为人类判断和推理方面的研究中更广泛的问题提供一些清楚的阐释。

  一开始有几个问题是很明确的。首先,人们之所以坚信那些不可靠的观念,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握相关的证据基础。错误的观念在折磨普通民众的同时也折磨着专业人士。招新评委们和妇产科的护士们都是专业人士,他们应该更明事理、更有头脑,而且他们能经常接触相关的数据资料,但他们还是错了。

  其次,人们坚信错误观念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愚蠢轻信,恰恰相反。进化赋予了我们强大的智慧工具,让我们有能力精确地处理大量信息。而且,我们所持有的这些不可靠的观念主要源于我们对某些有效认知技巧的误用或过度使用。正如我们易受错觉的影响主要是因为我们具有非凡的感知力,我们认知上存在的这些缺陷也与我们人类最大的优点密切相关。正像学者对错觉的研究已经阐明了知觉的普遍原理、对精神病理学的研究提高了我们对人格知识的了解一样,对人类持有的这些错误观念进行研究同样能提升我们对人类判断和推理方式的理解。所以,这本书有意地把关注点放在了人们所持有的那些错误观念上。不过我要提醒读者,一定不能忘记我们还有很多正确的时候。

  很多不可靠或错误的观念有其纯粹的认知根源,这与我们人类在处理信息、得出结论的能力方面存在瑕疵有关。换句话说,我们坚信一些不可靠、有问题的观念,不是因为它们满足了我们某些重要的心理需求,而是因为它们看起来是最合理的结论,与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有效证据相符。用罗伯特 · 默顿(Robert K. merton)的话说就是,人们持有这样的信念是因为它们看起来是 “人们自身经历不可抗拒的产物”。它们不是完全不合理的产物,而是有缺陷的合理产物。

  对于前文提到的领养孩子的不育夫妇最终更有可能生育这个错误观念而言,情况就是如此。我们的注意力被自动地吸引到那些领养后生育的夫妇身上,而没有注意到那些领养后最终没有生育的夫妇,同样,我们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没有领养但最终也生育了的夫妇。因此,对很多人而言,领养了孩子的不育夫妇最终生育能力提高了,这就是他们每天都在亲身经历的事实。人们相信这样的说法,不是因为他们对此有太多的感情因素;大多数人相信这种说法,是因为它看起来是最合理的结论,与他们能掌握的最有效的证据一致。在理想条件下,我们的认知和推理能力上存在的这些缺点也许永远不会显露(就像很多错觉只有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但是,世界不总是公平的。它没有给我们提供清楚的信息,让我们能够“知道”得深入。它给我们提供的是混乱的数据,这些数据是随机、不完整、不典型、模棱两可、反复无常、让人不快或是二手的。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这往往是我们因为企图精准地处理世界给我们的各种难题而做了错误的尝试,结果暴露了我们推理能力的缺陷,进而使我们相信了看似正确的错误判断。

  还是回到前面提到的不育夫妇的例子,结合这个例子,我们就能很容易地看到世界是怎样不公平了。那些领养后生育的夫妇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媒体在报道他们的好运气,亲友、邻里在四处传播他们的好消息,于是他们也更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而那些领养后最终也没能生育或者没有领养也生育了的夫妇却不那么容易进入我们的视线。因此,就算撇开人类的认知和推理缺陷不谈,我们对那些构成某些观念的数据基础也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偏见。为了得出合理的判断和正确的观念,我们必须认识并克服这些偏见。

  在研究不可靠和错误的观念这个主题时,我沿着许多位社会和认知心理学家的足迹继续前行,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一直在试图解释人类信息处理的有限理性问题。本书的第一部分包含 3 个章节,主要分析了我们在处理现实世界中的混乱数据时所使用的那些不完善的策略。第 1 章主要探讨随机数据,以及我们在主要由变幻莫测的偶然性主导的环境下倾向于看出规律和秩序。第 2 章主要研究不完整和不典型的数据,以及我们在发现和纠正固有偏见时的能力缺陷。第 3 章讨论了人类如何依靠自己擅长的理论和由因及果的期待,迫切渴望解释那些含混不清、不一致的数据。

  虽然对这些认知偏差的研究能够极大地帮助我们理解这些不可靠和错误的观念,但这些错误观念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也提醒我们,在研究过程中还要仔细考虑一下,除了认知偏差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因素导致我们相信了错误的观念。接下来,在本书的第二部分,我们主要探讨不可靠观念的动机因素和社会因素,本部分同样包含 3 个章节。在第 4 章,我们将探寻错误观念如何在人们对现实进行一厢情愿、自私自利的曲解的土壤中茁壮成长。这一章将研究我们的动机如何与认知过程相勾结进而制造出一些错误而利己的观念,为动机效应提出了一个修正主义的解释。在第 5 章,我们将研究二手信息的陷阱所在以及传播者所造成的信息扭曲,这里的传播者包括大众传媒,他们被迫做着总结、概括及娱乐大众的工作。在第 6 章,我们将心理学上的一条真理“我们倾向于相信那些我们认为他人都相信的事物”倒置:我们倾向于认为他人也相信我们所相信的事物。这一章将研究一系列认知、社会历程及动机形成的过程,这些都使我们高估了他人对我们所持观念的认同程度,从而导致我们更加轻信。本书第三部分采用个案研究的方式,把前两部分中介绍的所有原理放在一起,尝试去分析几个被广泛相信,但通过经验判断却都站不住脚的观念,分析它们的起源及其发展过程和持续程度。其中包括坚信某些未经测试或根本无效的保健活动有效(本书第 7 章)、某些弄巧成拙的人际交往技巧有效(本书第 8 章)以及超感官知觉存在(本书第 9 章)。在这几章中,我们在探讨这些观念的过程中有时需要非常谨慎,因为我们不是总能很肯定地说,这些经过我们研究的观念都是错误的。尽管如此,在所有的案例中,在观念和证据之间确实存在一个明显的空白地带,本书这几章就试图解释这些空白地带。

  我们以后记来结束本书的全部内容,主要探讨我们应该怎样改进对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种证据的评价方式,进而规避各种错误观念。

  我们为什么对错误观念如此担忧

  如今,像犀牛这样壮美的生物都濒临灭绝,这简直是人类的耻辱。在 20世纪上半叶,犀牛的数量由于人类文明的大举入侵而急剧减少,如今它们面临着人类蓄意屠杀的威胁。在过去的 15 年里,非洲大陆上 90% 的犀牛被偷猎者捕杀,被割下的犀牛角在黑市上出售。犀牛角在远东地区的价格很高,在那里,它们被研成粉末,用以退烧、治疗头疼以及增强性能力(这个用途比较少见)。在这种无情的杀戮下,目前非洲大陆上的黑犀牛仅剩几千头,在亚洲和印尼更少。

  不幸的是,犀牛并不是这场危机中唯一受害的物种。在过去的 3 年里, 600 头黑熊在大雾山被猎杀,黑熊胆被出口到韩国,那里的人们相信熊胆有助于消化(他们的逻辑是,熊是杂食性动物,而且很少生病)。一直以来,大雾山区域内黑熊的总数也不过在 600 头左右,可以想见这场屠杀的严重性。最近,在对旧金山的一家黑市仓库进行的突击搜查中,警方发现了 40 000 余条海狗鞭,可以预见,这些海狗鞭将被制成春药出售。中华绿毛龟已经被捕杀得几近灭绝,部分原因在于台湾人相信它能治愈癌症。因为人类的迷信而被屠杀的物种名单可以列几千尺长。

  我提到这些令人沮丧的事实,是想为“几个不可靠的观念有什么错”、“一点迷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我们非常熟悉的问题提供一个非常规的答案。这些无情的屠杀已经清楚地表明,人类迷信的代价是真实而严峻的,它不仅要由我们人类来承担,还会涉及其他物种。人类对春药和癌症治疗的错误观念把一些物种推向了灭绝的边缘,这一事实向人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要坚持更清楚地思考,坚持努力探索关于这个世界的更正确的观念。“一点迷信”是我们不该拥有也负担不起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