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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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纳基
中信出版社2014-9

当回答他人问题的时候,你有多少次明明知道答案是错误的却还是给出错误答案?如果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几乎不”或“从来不”,我们希望能让你信服,这个答案本身就不正确。

我们并不是质疑你的诚实。你认为自己很少给出自己明知不正确的答案,这可以理解。可以肯定的是,你认为自己是一个诚实的人,大多数人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你可能断定我们问你这个问题是想了解你有意识或者故意说谎的次数,甚至有时候你的答案真的是损人利己。我们感兴趣的事情并非这么复杂或居心不良。我们所指的谎言是指介于完全无意识以及部分有意识的范围之间,这种谎言不仅包括对他人所讲的,也包括时不时说给自己听的。

你可能并不清楚是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止你给出问题的正确答案。那些力量反映出了各种各样的动机,包括(似是而非的)一种对准确与事实的渴望和追求。本书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你认识到自己无法认知的谎言的范围,以及这些谎言出现的原因。

我们来看一个人们最常被问及并且在经过考虑以后经常会说谎的一个问题:

问题一:你好吗?

有多少次,即使你认为颈椎疼痛难忍,或者刚刚因为朋友的一句指责而伤心不已,又或者因为缺乏睡眠而郁闷的时候,给出的答案却是“我很好”?

另外一个问题,可能你也被体重超重的朋友问过。

问题二:我穿这条牛仔裤显胖吗?

问你回答这两个问题时会不会说实话与问你是不是人,实际上大同小异。你可能会为自己辩解,虽然你对这两个问题说谎,但你的动机是善意的。这仅仅反映了你避免让他人感到烦恼、给他人造成麻烦或伤害的强烈愿望。你可能会进一步为自己辩解说,这些并不真实的答案不仅不可能伤害到任何人,甚至提出这些问题的人并没有期待得到真实的答案。但是,请记住,我们的问题是你是否说过谎话,而不是你是否能够替自己的回答辩解。

在回答问题一和问题二时所说的谎话属于白色谎言(善意谎言)—可能是因为白色与纯洁和天真无邪相关联,也暗示着这种谎言无害。我们用颜色将谎言分成几类,它们象征了谎言的不同性质。可能这些名称并不像白色谎言那么耳熟,但当你读到这些名称的时候就能将谎言区分开了。

灰色谎言:抱歉,她不在家

当回答问题一、问题二你选择说谎时,你可能会想:“好吧,我确实偶尔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但这是我的底线了。其他情况下,我是诚实的。”请继续读下去。

问题三:当你躺在床上呻吟的时候,你的梦中人是谁?

(你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回答爱人说“我不记得了”,其实你很清楚自己在梦里和前任恋人有一段激情的鱼水之欢。)

问题四:能不能施舍我1 美元?

(你对街边的流浪汉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现金。”实际上,你的身上带足了现金,并且给他1 美元以后还能剩下不少。)

问题五:(电话里)×女士在家吗?(×女士对致电者说:“她不在。”)

这些谎话比白色谎言的程度深一点儿,所以我们称它们为灰色谎言。如同白色谎言一样,灰色谎言也是用来规避某些感受的。这些谎言更多的是用来规避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他人的感受。例如回答问题三时说谎的原始动机可能是避免自己陷入尴尬,也可能担心自己的真实答案会伤害到自己的爱人。回答问题四时,主要目的就是不给乞讨者钱,但同时也不希望表现出任何敌意。至于问题五,×女士主要想避免不必要的打扰,但是她知道致电者也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所以她想要避免冲突。

无色谎言:我每天只抽半包烟

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道:

每个人都有只愿与朋友分享的回忆,也有连朋友都不能分享的秘密,这些事情只能深埋在自己心底。他还有连自己都不忍心面对的事情,即使是君子也会有好几件这样的事情徘徊于脑海。

那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叫作无色谎言。因为对于说谎者本人而言,这些谎言是隐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意的洞见有其现实的例证,想象一下吸烟者和饮酒者对于例行身体检查时医生问的如下问题的回答:

问题六:你一天抽几支烟?

问题七:你每天喝多少酒?

就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看起来特别真诚,但也肯定会在真实程度上大打折扣。假设吸烟者每天至少抽一包烟,他却回答:“我每天抽半包烟。”这个答案背后的意思可能是我每天买一包烟,但是其中每一支烟我都只抽一半多一点儿,这样我每天就只抽了半包烟。而饮酒者则会在医生判定其日均饮酒量为4 瓶的时候,告诉别人自己只喝了两瓶酒。事实上,问题并不在于他们的数学不好。饮酒者很容易忽略一个事实:他去酒吧喝酒,50% 的时候喝的量都会比标准量多一倍。

这些无色谎言和其他虚伪的事实不同,这些谎言甚至会被那些说谎者们所忽视。对于说谎者自身和被欺骗者而言,这些谎言往往具有同样的隐蔽性。我们可能会对这一行为在精神病学范畴内的称呼比较熟悉—自欺行为。

红色谎言:我爱你

阿尔弗雷德·丁尼生(Alfred Tennyson )在他1850 年写的悼念友人哈勒姆的哀歌《悼念》(In Memoriam )中,将某种人性描述为“尖齿与利爪之间的赤红”。自此,这句诗就成为人们对于自然选择中激烈竞争行为的简单描述。因而,我们将人们为谋取潜在生存、繁衍后代方面的利益时所说的谎言称为“红色谎言”。这类谎言也许具有某种进化学意义—它们可能是人性中的一部分。

某些进化生物学家认为,人类在智人阶段就已经将说谎这一行为固化为天性了。这些进化生物学家做出此论断是基于对说谎者在日常生活中种种行为的研究和对人类说谎行为的观察所得出的。但持不同意见的科学家们则相信另一组更确凿的证据,即说谎行为之所以是天性,是因为许多其他种类的动物在通过欺骗来提高自身的生存能力,从而使欺骗行为成为人类在生存游戏中必需的技巧。一种广为学界接受的说法是,非人类物种的欺骗行为与自然选择有必然联系,因此才会通过基因来传递。迷彩飞蛾、黄粉蝶和新月飞蛾是众多能够通过保护色隐藏自身和伪装的物种代表,它们能够伪装成与所栖息的植物相似的颜色,让人难以区分。而其他一些昆虫则通过拟态伪装来赶走觅食者,它们试着从外形或行为上将自己伪装成有毒或难以下咽的生物,从而避免被吃掉的厄运。

尽管学界一致认为各种动物的欺骗行为可以通过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加以解释,然而这一理论在推广至人类自身的说谎现象上时却出现了问题。从进化的时间表来看,人类的语言只是近百万年来的产物。因此,我们不得不诘问,在原始人类进化的进程中,某些突变是否能够如此迅速地成为天性,并能体现出进化学方面的意义(出现在距今1 200 万年至200 万年之间的某个时间点)。换而言之,百万年的时间跨度,是否能为产生比普通语言更进一步的欺骗性语言提供足够的时间呢?

进化论学者们认为,自然选择的压力能够让物种在30 个世代的更迭中产生决定性的基因突变—这一时间跨度短于人类社会的历史。如果说谎的行为能够在自然选择过程中为说谎者提供生存优势,让他们活得比诚实者更久并繁衍更多的后代,那么百万年的时间跨度的确足够让自然选择优化我们的基因,使说谎成为一项先天优势。

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如果一个人对其潜在的性伴侣宣称“我爱你”,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比其他坦承只要性关系的竞争者们更容易将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这就是说谎的优势。对潜在性伴侣的曲意奉承和对物质财富的夸大,同样会让说谎者们在繁衍后代方面占据优势。

蓝色谎言:我总是勇于承认错误

有时候,所有人都会在明知错误的情况下给出一个答案,原因有些自相矛盾而且奇怪—我们往往相信这个错误的答案比真实的选项在本质上更接近正确的一方。“真实的蓝色”是这一类型谎言的象征。以下是一些例子:

问题八:你在上星期二的选举中投票了吗?

(调查者询问了经常投票但上星期二忘记去投票的选民,得到的答案却是肯定的,原因只是他们在调查中被称为“经常投票的选民”。)

问题九:你是否在考试前完成了所有的阅读作业?

(这是教师对考试成绩差的学生提出的问题,这些学生在显然没有完成作业的情况下却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问题十:你习惯收听哪个电台节目?

(在一次高级晚宴的现场,来宾们被问到平时听哪个电台节目,这些车中只预设了脱口秀和流行音乐两个电台节目的精英们往往会回答:“噢,当然是公众电台了。”)

对以上三个问题给出口是心非答案的人们,往往对真实的答案心知肚明,但他们认为在对话中谎言比事实更加令人信服,比如:我一向是会定期投票的选民(即使上星期二因为工作繁忙而无暇投票);学生当然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但是上星期其他科目的作业实在太多,我并没有完成这些阅读作业);与大众在文化和政治立场上保持一致的精英们必须收听公众电台(但事实上,我只在其他频道无聊透顶时才听听公共电台的节目)。

这些谎言能让别人(真心地)以说谎者自认为的形象来看待他们,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这些谎言具有一定的正当性。然而,这只是源于自我宽恕的观点。如果更客观一点,这些谎言实际上是说谎者希望受众们对其产生好感所采取的策略。社会心理学家熟知这种策略,并将其命名为“印象整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