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开心药

> 话是开心药

(美)巴德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1-1
9787111327332
29.00
<话是开心药>

第一章 我的黑袋子只装了一半(1)

大约20年前的一个春日上午,我坐在酒店的会议室里,与另外200个人一起参加主题为“个人转变”的研讨班。当时我在心里想,参加这个班真是我人生中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可是就在几分钟之后,我的所见所闻竟动摇了我从医以来的所有认知。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研讨班的老师叫欧文,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秃头男子,他花了近十分钟的时间,用他那雷鸣般的声音在我们耳边滔滔不绝地念着叫做“基本规则”的东西。那其实是一个清单,列出了严禁与会人员进行的事项,比如不许在房间里吃饭、喝水,每两小时才能上一次卫生间,不可与班上同学交谈,等等。

我听着欧文在那里喋喋不休,也许用咆哮更恰当,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天啊,我的周末就这么泡汤了!其实在来这上班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来。我好歹也是哈佛医学院的教授,全国一流的健康维护机构的内科医生,或者至少也是个头脑清醒、理智的人。为什么我竟然会坐在这里,准备听一些会被那些哈佛医学院同事们嗤之以鼻的观点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当时的我,已经陷入了绝望。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医生,对大部分由压力或者身心失调引起(据我当时天真的理解)病症的病人束手无策。我想尽各种办法,让他们服用抗焦虑药、止痛片,全都收效甚微。帮不上他们的忙,我很苦恼,甚至想,不如做外科医生好了,起码能给病人带来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如果不是那天和小舒吃午饭,我估计就这么做了。小舒是一家医院的管理人员,我们是老朋友了。她吃沙拉吃得正欢,我在一旁大倒苦水,她抬头说:“我最近刚结束一个训练项目,叫EST,你试试看,应该挺有用的。”她说的这个训练,我听过,印象并不太好,听说是一个百科全书销售员发明的,训练时很专制,咄咄逼人,我在心里嘀咕:小舒怎么也会上当呢?

于是我说:“算了吧,那能有什么用?”

“相信我吧,”小舒一边朝我挥舞着沙拉叉子,一边说,“你会发现,它真的很有用。”我犹豫了,算起来认识她也好几年了,她一直是我很喜欢、很欣赏的朋友,因为她很有主意,办事利索。反正也不知何去何从,我决定听她的,于是就报了周末训练班。

而此时,欧文还在我们耳边继续念着他的“几个不准”,我觉得当初的直觉真是再正确不过了!看看表,才早上8点10分,新的一天刚刚开始,我却连一分钟都觉得难熬。好笑的是,欧文念的下一条规则就是:不准携带钟表。我只好和其他20多个人一起,把手表都放到一个大箱子里去。

我对自己说,从今以后,再好的朋友的劝告我也不听了。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小舒的话却成了现实。

在过道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外貌清秀的女人,从上课到现在,一直咳个没完。我瞄了下她的名字牌,上面写着芭芭拉。她大概二十六七岁,很有几分姿色,穿着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脚上是当时很流行的厚底鞋。一头红色长发懒懒地散在腰间。

第一章 我的黑袋子只装了一半(2)

突然,她咳得更加厉害,开始喘起来。我知道她是哮喘发作了,得这种病的人,呼吸会变得很困难,有时相当危险,甚至会致人死亡。她现在的呼吸听起来就像一个气球被扎了个洞,然后空气扑哧扑哧地往外冒。

我赶紧站起来去帮忙,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可能的原因:她很可能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早餐的食物?大厅里的某幅画?地毯?还是空调里的霉菌?

我还没走到她跟前,她就从位子上跳起来,公然挑战欧文的规则“先举手,等叫到名字后才能说话”。她只来得及叫了声:“不要教我怎么做!”就昏天黑地地咳起来。这时,欧文朝她走去,我已经走到她身边了,我大声说:“她得的是哮喘。”欧文挥挥手,让我退后,然后他站在她面前,说:“你听见我说的规则了吗?只有当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才能讲话,而我并没有叫你。”

芭芭拉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她浑身都在发抖,越来越痛苦。欧文蹲下去,距离她的脸不过半米,看着她,坚定而温柔地说:“看着我,我并不是你爸爸。”这句话让我确信他已经疯了。

芭芭拉气得呼吸更加困难了,我也很愤怒,打算叫欧文走开,我要给她看病。欧文接着说道:“芭芭拉,看看我的右耳。”这个要求好奇怪,芭芭拉也不由得朝他耳朵看了一眼。欧文依然盯着她,问道:“这不是你爸爸的耳朵吧?”“当然不是。”芭芭拉答。同样的问题欧文又问了鼻子、眼睛、嘴巴和头,芭芭拉不耐烦地统统答不是。

欧文接着说:“我不是你爸爸,对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举手吧,等我叫你以后,才说话。”他很温柔,语调充满了感情。

接下来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让我目瞪口呆,芭芭拉突然哭了起来,不是那种礼貌的抽泣,是狠狠地、悲伤地、浑身颤抖地放声大哭。终于她抬起头说:“对,你不是我爸爸,可是我觉得你很像很像。”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放松了。过了几分钟,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在那里嘤嘤地小声抽泣。

现在轮到我呼吸困难了,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观。按我的理解,哮喘是身体对某种物质过敏引起的生理反应,这是连医科新生也知道的道理。要是以前有人告诉我发生在芭芭拉身上的这件事,我一定会觉得很好笑,打死也不信。问题是,现在不是别人告诉我的,也不是我从哪里读到的,而是我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呼吸方面的药物治疗,她的咳嗽就好了,凭着和欧文的一问一答,像变魔术一样。作为一个医生,我在疾病、过敏、治疗方面的全部知识和理解都没办法帮我弄明白这个现象。

事实上,从芭芭拉说欧文不是她爸爸,到最后哭起来,我目睹了她身体变化的全过程:脸上紧张而害怕的表情不见了,肩膀也不再因紧张而绷紧,呼吸畅快多了。

我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个问题: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在我治疗病人的时候,漏了些什么?有什么是欧文知道而我不知道的?现代医学一直以来缺少了些什么?为什么欧文的只言片语就能改变芭芭拉的身体状况?

我坐在酒店会议室里,百思不得其解,同时我也发现,治病的问题不再那么困扰我了。现在我遇到了一整套全新的问题,足够我思考好几年。当时我就已经意识到,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将会成为我终生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