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的内容属于一种理论思辨,它往往可被看作是一种颇为勉强的理论思辨,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对这种思辨进行考虑或不予考虑。这种思辨更主要地是一个尝试,即力图前后一贯地彻底探究一种观点,出于某种好奇心想看一看它将导致什么样的结论。
精神分析的理论思辨把从考察无意识过程所获得的下述印象作为自己的出发点:意识或许不是心理过程最普遍的属性,而仅仅是这些过程的一个特殊功能。用元心理学的语言来表述,就是:意识是那个被称作Cs.(意识)①的特殊系统所具有的功能。由意识所产生的主要是这样两方面的内容:对来自外部世界的兴奋的知觉以及仅来自心理器官内部的愉快的和不愉快的情感。因此,我们就有可能给Pcpt,—Cs.(知觉—意识)系统②规定一个空间位置。它应该处在外部和内部之间;它应该被转向外部世界,并包裹其他一些精神系统。人们将会看到,在这些假定中,没有什么大胆新奇的东西。我们只是采纳了大脑解剖学在定位问题上所持的观点。根据这种观点,意识的位置是在大脑皮层中,也就是在中枢神经器官的最外一层的包裹层中。从解剖学上说,大脑解剖学无须考虑意识为什么应该位于人脑的表层,而不是安置在它的最里面的某一位置上。也许由我们在Pcpt.—Cs.系统中来说明这种状况将会比较成功。
意识,并不是我们归之于意识系统的各种过程的唯一区别性特征。根据我们从精神分析经验中获得的印象,我们断定,所有出现在其他系统中的兴奋过程,后来都会在这些系统中留下一些持久的痕迹,它们便构成了记忆的基础。因此,这一类记忆痕迹与它们曾否是有意识的东西无关。事实上,当留下这些记忆痕迹的过程是一个从未进入意识状态的过程时,“这些记忆痕迹通常最强烈、最持久。但是,我们发现,很难使人相信在知觉。意识系统中也会留下这样一些永久性的痕迹。如果这些痕迹经常是有意识的,那么它们将会使这个系统接受新的兴奋刺激的能力受到限制。③然而,如果它们是无意识的,我们将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必须说明在一个其他方面的作用都是被有意识的现象伴随的系统中,如何会存在着无意识的过程。可以这样说,我们通过关于变成有意识的过程属于一个特殊系统的假定,并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获得什么。虽然这一假定不具有绝对的结论性,但它却使我们产生了如下的猜想:在同一个系统中,变成有意识和留下记忆痕迹是两个不相容的过程。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兴奋过程在意识系统中变成有意识的,但不在该系统中留下持久的痕迹。这种兴奋被传导到位于意识系统之下的那些系统中,并且在这些系统中留下了它的痕迹。我在《释梦》一书的理论部分④中用一种图解的形式来说明过这同一个思想。应该牢记的是,对于产生意识的其他根源我们认识得还很不够,因此,当我们提出这样的命题:“意识代替记忆痕迹而产生”时,还是值得对这个断言进行考虑的,因为,不管怎样,这一命题总是由相当精确的术语构成的。
如果这一命题是真的,那么意识系统就格获得如下特征:在这个系统中(与其他精神系统中的现象相反),兴奋过程并不给该系统的话成分造成任何持久性的变化,而似乎是在变成意识的现象中发散了。对于这样一种违反普遍规律的例外现象,必须用某些只能适用于那个系统的因素来加以说明。这种其他系统所没有的因素很可能就是意识系统的裸露状况——意识系统直接毗连外部世界。
让我们以有机体可能具有的最简单的形式来描绘一个有生命的机体,把它设想为某物体身上的一个末分化的囊。这个囊对刺激很敏感,它那朝着外部世界的表面格正是从这种特定的位置上被分化,并且成为一个接受刺激的器官。的确,胚胎学这门可以重现发展史的科学,实际上向我们表明:中枢神经系统是从外胚层产生的,大脑灰质是有机体的最原始的表层的衍生物,也许还保存了该表层的某些基本特性。于是人们很容易设想,由于外部刺激对囊的表层的不断影响,结果可能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永久性地改变了这个表层的物质,使发生在这个表层中的兴奋过程所循走的路径不同于发生在更深层次中的兴奋过程所循走的路径。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硬壳,它最终被刺激“烘烤”得那么彻底,结果可以在可能的范围内提供接受刺激的最有利的条件,并且不可能有任何进一步的变化。用意识系统的术语来说,这就是说它的成分不再因为经历了兴奋而发生其他永久性的变化,原因是它们在上述有关部位早已被作了最大限度的改变。不过,现在它们将变得有可能来产生意识。对这种兴奋过程的性质和物体变化的性质,人们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看法,但目前都不可能得到证实。也许有人会这样认为:当兴奋从一个部分传递到另一个部分时,必须克服一种抗拒,而当这种抗拒逐渐被克服时,就会留下一种永久性的兴奋痕迹。也就是说,它是
一种促进作用。因而在意识系统中,这种从一部分向另一部分传递的抗拒现象格不复存在。⑤我们可以把这种描述与布罗伊尔的下述区别理论联系起来:在精神系统的各成分中存在着安稳的(或被结合的)精力投入能量与活动的精力投入能量之区别。⑥意识系统的各成分不携带被结合的能量, 只携带能够自由释放的能量。不过在发表对这类问题的看法时,还是尽可能小心谨慎为好。尽管这样,上述思辨性理论还是能使我们看到:在意识的起源与意识系统的位置以及意识系统中发生的兴奋过程的特点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不过,对于那个有生命的囊所具有感受皮层,我们还有些问题要谈。这个生物体的小小的组成部分悬置在外部世界之中,这个世界充满着极强烈的能量。如果不为这个囊提供一个防御刺激的保护层,那它就会被那些极强烈的能量产生的刺激杀死。这个爱是通过下述方式获得这个保护层的:它的最外层的表面其结构本身不再是有生命的物质,而是有点变得象无机物质,所以它就变成了一层抵御刺激的外壳或包膜。这样一来它就使得外部世界的能量只能以原先强度中的极小一部分进入这层保护层之下的有生命的皮层,而后者可在这个保护层的保护下,感受那些己得到允许而进入其中的刺激量。最外表的皮层以牺牲自己使较深层的其他组织免于死亡——除非发生了如下情况才无法挽救它们:这个保护层受到的刺激极其强烈,结果它自己被打穿了。对于有生命的机体来说,防御刺激较之感
受刺激几乎是更重要的功能。这个保护层具有自己的能量,它最首要的任务是必须保护在自身中进行的那些特殊的能量转换形式,避免外部世界存在着的巨大能量威胁所带来的影响——这类影响试图抵消它们从而造成破坏。感受刺激的主要目的是去发现外部刺激的方向和性质,为此它只须从外部世界中抽取少量的样品,对它们进行小量的抽样检查就足够了。在高度发展了的有机体中,早期的囊所具有的感受皮层早已移至身体的深层部位中了,尽管它的某些部分还遗留在直接位于那个普通的防御刺激的保护层之下。这些部分就是感觉器官,它们主要包含这样一些内容:用以感受特定的刺激效应的组织;用以进一步防御过量的刺激和排斥不合适的刺激的特殊结构。⑦它们的特点是:只考察外部世界的极少量刺激,而且对外部世界只作抽样检查。或许可以把它们比作触角,这些触角一直在向外部世界作试探性的触碰,然后又往回缩。
在这方面,我想大胆地谈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本是应该作最彻底的研究的。作为精神分析理论发现的成果,我们今天已经有可能对康德的下述原理展开讨论:时间和空间是“思想的必然形式”。我们已经认识别,无意识的心理过程本身是“无时间性的”。⑧这首先就意味着:它们是不以时间为序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它们,而且时间的观念也不能应用到它们身上。这些都是无意识心理过程的负性特征,它们只有与有意识的心理过程进行比较才能被清楚地理解。然而在另一方面,我们对时间形成的抽象观念看来完全是通过知觉—意识系统的作用方式而获得的,并且符合于该系统本身对这种作用方式的知觉。这种作用方式或许是另一种提供抵抗刺激的保护层的途径。我知道,人们听到这些论断时一定会感到晦涩难懂,但我必须使自己的论述不超出这些启示性的思想之外。⑨
我们已经指出,那个有生命的囊是如何获得一个抵御来自
外部世界的刺激的保护层的;我们也早已指出,那个保护层以下的皮层必定会被分化成一种感受外来刺激的器官。然而这个后来成为意识系统的敏感的皮层同样也接受来自内部的兴奋刺激。这个系统位于内部和外部之间,它的这种位置以及感受刺激的条件在内外两种情况下所具有的差异,对这个系统的功能和整个心理器官的功能都有决定性的影响。这个囊外向的那部分组织被一层保护膜包裹起来,这样就可以抵抗外来的刺激,从而减弱了外部世界的兴奋刺激量对它的影响。但是,对于内向的那部分来说,不可能存在这样一种保护恩,⑩那些处在更深层的兴奋就它们具有能在愉快—不愉快系列中产生情感的某些特点而言,它们是直接地、丝毫不减量地扩展到这个系统中去的。不过来自内部的兴奋在强度上以及其他质的方面如幅度上比那些来自外部的刺激更适合于该系统的作用方式。11事物的这种状态产生了下述两个确定的结果:首先,愉快的和不愉快的情感(它们是心理器官内部发生变化的标志)压倒了所有外界的刺激;其次,人们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方法,以应付任何会导致不愉快情感极度增长的内部刺激。人心中有这样一种倾向,即把这些内部刺激看作不是来自内部,而是来自外部,因此就可以发挥那个抵抗刺激的保护层的作用,把它作为抵抗这些内部刺激的手段。这便是产生投射的根源。投射注定要在病理过程的机制方面发生这样一种巨大作用。
至此,我觉得以上所作的一些考虑已经使我们能够更清楚地理解唯乐原则的优势作用了,但是那些与这种优势相矛盾的情况还没有得到解释。因此,让我们再作些进一步的考察。我们把所有来自外部的、其强度足以打穿那个保护层的兴奋统统都称作“创伤性”的兴奋。在我看来,创伤的概念必然含有这样一种联系,即与其他场合能有效地抵抗刺激的屏障出现裂口联系在一起。象外部的创伤这样一类事件必定会在有机体能量的功能方面造成大规模的障碍,并且调动起体内一切可能的防御性措施,同时使唯乐原则暂时不起作用。此时,保护心理器官,使其免道大量刺激的侵袭,已不可能。代之而起的问题是:设法控制住闯入的大量刺激,在精神的意义上去结合它们,以便能达到消除它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