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访者在对我描述她外国男友的长相时,我告诉她,我见过她和她男友在街上逛的情景,她听后非常兴奋,问,你问啥不跟我们打招呼?她又具体地询问在什么地方遇见的,并推算见面的时间,然后又问,这中间我们还做过几次治疗,你一次都没告诉过我你见过我和我男友?当时我们俩在干什么?这次治疗结束时,她又说,记得下次在街上遇见我们要打招呼哦!
这情景引起了我的思考,我98年在奥地利美丽的茵斯布鲁克城市接受自我体验,茵城小巧,雪山环绕,两届冬季奥运会举办地,茜茜公主当年与国王弗朗茨赌气出走,就是在茵城重归与好的,也是在茵斯布鲁克的雪山上的一个啤酒屋里,弗洛伊德偶遇一个一个侍女,聊出了著名的“鬼脸”案例。
我在茵城接受一周两次的自我体验,比起经典的自我体验和我同事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待遇”――一周4次,我应该轻松很多,可我仍非常抑郁:雪山之高之白和内心之孤寂,我明白为什么人都喜欢到西藏,喜欢登喜马拉雅山了,那真实一个自恋的好地方,最纯洁、最高和最孤独,其实也可能是最痛苦的去处。
自我体验是对自己过去经历的一种系统性的回顾,它特别会在一些生活重要事件点上停顿、咀嚼,这时,这种回忆会成为你种种不适的来源:胃痉挛、剧烈头痛、严重失眠,还有就是精神上的折磨:焦虑与恐惧不安。
我在茵城遇见的分析师是个50多岁的男性,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股维多利亚时期的正统和刻板,他总是准时在我们约好的时间前2分钟到达,或准点在约好时间开门,我提前到达时则在一旁的会客室百无聊奈地枯等,心里闪出无数种念头,我今天讲什么呢?我高中经历还是大学经历,我快乐的事情还是痛苦的回忆,我日常的琐事还是最近的思考?茵城是个有着700多年历史的小而精的古城,平时听得茵河传城而过,大多数情况下及其安静,只有在大雨后茵河明显急湍的流速冲刷着茵桥发出巨大的响声,还有就是大雪时在雪中反复降落起飞的螺线浆飞机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在静寂的等待中,我倒是希望听到一些平时认为是噪声的声音。
我的分析师一般不说话,他静静地坐在我的身后,我躺在一张靠墙的沙发床上――标准的分析姿势,分析师似乎比我想像得离得更远――他蜷曲在离床2米一张大书桌的后面的一张安乐椅上,掌控着全局,可以看到屋里的全景,而我只能看到我周围的墙壁和左前方的窗户,窗户外常常连个鸟都没有,空空如也!在静默等待中,分析师有一次提出他能否把窗户打开,我求之不得地同意了,原来他想吸烟,而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他无聊得慌,想找点事做做,而我在无话可说时,只能把左脚放到右脚上,或者在把右脚放到左脚上。
一次,我在商场买东西时偶然发现我的分析师和一位女士在一起逛街,我愣了愣,在无法回避的情况下对他和他的同伴打了招呼,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局促。
6年前,我的一个病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们治疗师都是虚伪的,说的话只有在治疗室内算数,出了治疗室、不是治疗时间,你们的话还算数吗?你们还敢对我们说你们爱我们、要接纳我们吗?她的这句话让我思考了很久。一名在分析师那儿治疗了3年的病人结束治疗时送给她的治疗师一幅画,一个带着墨镜的兔子,竖着老高的耳朵,她说,这就是你!永远看不清你在想什么,永远竖着耳朵在听。
来访者均是希望和治疗师建立亲密和信任关系的人,没有这层关系,治疗很难说可以获得进展,但这种亲密和信任可能带有越界和带有控制感的特征,比如有的来访者希望能够将头靠在治疗师肩上治疗,一次督导时一个治疗师告诉我她的来访者已经有几次将头依偎在她的怀里治疗了,我问她的感觉,她憋了半天,说:我的肩膀好酸,每次我都希望治疗赶快结束,我好摆脱,听者无不大笑。有的来访者非常在意时间,她自己从不迟到,治疗师迟到1分钟,她就会不说话,抬头看看钟,再看看治疗师,再看看钟,再看看治疗师,终于,她说话了,开口就是:你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