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是依恋?
我们是以与他人的亲密关系为背景,来发现自己是谁、了解别人对生活中重要议题的感受、以及寻找弥合差异的方法。源于与爱意双亲的最初亲密关系的情感安全与情感温暖,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大本营”,我们可以从它出发,去勇敢地面对快乐成功生活中无可避免的风风雨雨。总之,婴儿与其照看者间的心理亲密关系居于人类生活的核心。依恋理论所探讨的就是这些关系;它们如何形成、与养育双亲的最初亲密关系中的方方面面、及其对随后成长的影响。
我们都会感受到的、对与另一人类个体的亲密亲近的渴望,常常被对自主和分离的需要所严重冲淡。依恋理论家把亲近需要和自主需要之间的这种紧张,看作是人类生活的核心性两难。约翰.鲍尔比的著述所表达出的依恋理论,揭示了依恋与独立之间的相互作用。与一位养育性照看者的令人满意的紧密关系--安全依恋--提供了幼童所需要的行动基地,他可以从其出发,勇敢地从事独立活动。人们在整个生命期中,持续感受到亲近与自主这两者间的对抗性张力。如果我们在生命伊始就有了成功亲近的体验,则我们将不仅能够在与朋友和伴侣的关系中更好地创造亲近,我们也能够更好地面对自己的独立存在所带来的挑战。
依恋著述领域中的主要理论家约翰.鲍尔比,把适宜响应性照看者和依赖性婴儿这两者之间的密切依恋关系,确认为是一种为婴儿的生存所需要的适应性。照看者与婴儿之间的充满情感的关联,确保了两者生活在一起,至少在儿童的婴儿期内是如此。同时,正是这种亲近所带来的安全感,向儿童提供了他所需要的勇气,使他摆脱与照看者的早年牵涉、转而向外部世界进发。这个迷人的悖论--创造出密切的亲密关联、并基于此关联而摆脱依附--正是依恋理论的核心所在。
我们在自身第一个紧密关系中体验到的依恋(通常是母-婴关系),为随后发生的大量事件奠定了基础。我们在亲密的背景中被爱、被照料--我们形成对此体验的心理表征。在这种表象形成之前,我们必须生活在照看者身边,以保持从事游戏和独立所必须的安全感。在形成这种心理表象之后,我们为自己所享有的亲近、爱、及安全创造出了移动式提示物。因而,我们能够更经常、更长久地与照看者相分离。成人之后,我们的最早期依恋体验为我们留下了一套有关身处爱关系之中自己的信念、表象、及情感系统。在理想情况下,这些认知成分表示我们被爱并会爱人。一旦经历过理想爱,我们就会信任爱的可能性,并把它带入新的人际关系中。
然而,照看者和婴儿间的早年关系并不总是理想的。依恋理论讨论了不能适宜响应婴儿需要的互动,是如何导致不良关系(即不安全依恋)的。依恋理论探索了这种不安全依恋对自我觉知和独立能力的早期形成阶段的影响。另外,近期的研究更进一步,对成人期以及恋爱关系的形成进行了探索。关于如何“调整”不良的母-婴关系、如何“调整”该往日关系的未来影响--到目前为止,与此相关的大多数资料来源于诊所或治疗干预文献。在不安全依恋史的影响这一方面,依恋理论拥有丰富而系统的观点,并暗示这种影响难以消除。然而有临床证据表明,在合适的环境中,人们能够克服不安全依恋的消极影响。(董建中译, ttzoo@163.com)
2. 依恋需要不同于相关的社会性需要
做为动机系统的依恋,经常会被混同于其它两种人类需要:依赖及交际。但这两种动机系统完全不同于依恋,这里的重大差别影响到我们对依恋的理解。依赖是这样一种需要:获得他人的援助以满足其它需要。这里的“其它需要”可以是交际需要(如在活动中得到别人的注意或陪伴),也可以是躯体需要(如食物或交通)。需要交际伙伴,是因为伙伴有助于满足其它需要,但伙伴本身不是目的。我们因发现或担心无法满足自己的需要,而去依赖。而相反的是,我们因天生需要亲近、贴近、并亲密地卷入一位会适宜响应我们的人,而去依恋。依恋自身就是目的,而依赖是一种通向其它目的的状态。人可以依恋于自己所依赖的人,但依恋关系一旦发展起来并形成心理表征,则人也可以依恋于自己所不依赖的人。
依恋与依赖间的另一个不同,涉及到认知要素。对安全依恋的体验导致对这种体验的心理表征,而该体验则成为自我表征的一个稳定要素。依赖体验则不一定有心理表征;它不是界定性特性。
经常混同于依恋的第二个需要,是对友谊及交际刺激(后者可被称为社交需要)的一般性需要。与其它人群一样,婴孩也是社会性动物,会经常笑、微笑,表达对周围人的兴趣。我们可以说,婴儿喜欢特定人群、他们与这些人群有着真实的交际关系。然而在严格意义上,婴儿并不对它所喜欢的每个人发生依恋。依恋包括与一位特定个人的高度亲密,还包括通过那种亲密关系来促进探索行为,并伴随着其它成长。而社交性其自身是对交际性接触的需要,能够被任何数量的足够热情且关注的人们所加以满足。婴儿虽然享受各种交际性接触,但这种接触缺乏双方相互性、缺乏我们在依恋中看到的自动自发的探索行为。
依恋是两人间强有力的心理关联,他们分享一种亲密关系,其中包括关爱对方或经常性地响应对方。依恋理论假定,存在着在这种照看关系中实现身体及心理亲近的基于进化的内驱力。这种内驱力可能与在这种亲近关系中得到促进的依赖及交际性相关联,但不能被还原为它们。依恋需要关注于那位特定关系伙伴,后者对自己的亲密者做出响应。(董建中译,ttzoo@163.com)
3. 依恋理论的形成背景
鲍尔比对依恋的最初专业性体验发生在一次不平常的社会实验中。在二次大战期间的不列颠之战中,英国城市每天都遭受轰炸。英国人决定把他们的儿童从会被轰炸的城市地区疏散到乡村,在当地人家里照管他们。许多做为难民从希特勒德国来到英国的健康专业人员,与英国的儿童福利专业人员一起,筹划并服务于这项计划。父母们连夜同意与自己的孩子分别,以保证孩子的安全。
专业人员提供了一切可用的资源和可能的专业服务。孩子中的许多,特别是较年幼的,变得退缩、无游戏兴趣,普遍变得冷漠。这些孩子常常蜷缩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显示出任何真正的交际性交流。他们处于所谓的“抑郁”状态。这些孩子还患有各种药物治疗不起作用的医学病状。
鲍尔比做为中心人物加入了寻找对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的努力。解决方案包括尽可能快地把孩子送回父母身边--比最初预想得更快。在疏散期间,鲍尔比做出的若干观察,在后来成为他所创立理论的核心。首先是他注意到,在这样两种需要满足之间似乎不存在关联:满足这些孩子对食物和住所的身体需要、以及满足他们的心理需要。依恋与身体需要满足之间的相关性的这种缺乏,不符合弗洛伊德的正统精神分析。按弗洛伊德的说法,依恋是从依赖演进而来;而鲍尔比却观察到:完全不是这样。这些孩子既没有亲近照看他们身体需要的人、也不对他们感到安全。
鲍尔比的第二个观察是,这些孩子不与照料他们的成人形成任何新依恋。因而可以推断,这种依恋显然不依赖于被依恋者的在场。这些孩子似乎太不关心自己的照看者的进进出出的细节,因而无法形成一种关联。另外,这些孩子很少主动交流,甚至很少哭。似乎这些孩子不再相信自己还有能力影响别人。
鲍尔比在不列颠之战撤离时期的最后一个观察结果与游戏有关。他惊奇地注意到这些孩子不进行游戏。这一新发现后来导致这种观点的出现:依恋可能矛盾地与儿童的独立行为相关联。鲍尔比所受的是精神分析理论的训练,所以他最初不相信具有非生物内驱力起源的情感需要具有重要性。然而鲍尔比曾学习并赞同达尔文的进化论,他很快开始看到在进化论和他自己对被疏散儿童的观察结果之间,存在着关联。(董建中译,ttzoo@163.com)
4. 对鲍尔比依恋理论的两大影响
在鲍尔比努力理解自己对被疏散英国儿童的观察结果的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理论影响了他。第一个是弗洛伊德提出的经典精神分析理论,它形成了鲍尔比所接受的精神病学及儿童发展训练的核心性理论背景。另一个重要影响是达尔文的进化论,鲍尔比在求学过程中一直在接触它、并对它极为感兴趣。
对人类实质的经典精神分析观点建立在四个关键观念上。第一也是首要的,是这样一个观念:人类实质以先天生物内驱力(特别是性驱力和攻击驱力)为中心。第二,弗洛伊德假定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的由生物性驱动的动机是在我们的觉知之外起作用的。第三,弗洛伊德察觉到,我们的与这些潜意识生物驱力有关的冲突,是我们成长的源泉。因而,为了适宜地成熟,我们必须学会把自己的内驱力行为引导到适应现实、为社会所接受的道路上来。最后,弗洛伊德基于一种自然科学模型断言说,心理能量的来源有限。这一概念有时被称为液压原则(hydraulic principle),它断言如果心理能量被消耗在一个方向,则在其它方向上的可用能量也就少了那么多。例如,如果婴儿花费大量能量哭喊以获得喂食,则它就会只剩下较少的能量用以与照看者交流。
结合他对受困扰成人的临床经验,这些观念使弗洛伊德构想出一种理论,把人类发展描绘成这样一个过程:在各种源于生物性但也相互冲突的目标之间分配心理能量。因而,儿童与照看者之间的依恋被看做是儿童为满足其内在的性及生存需要而做出的努力的副产品。令这种观点持有者惊讶的是,二战英国疏散出来的儿童未能够建立起指向为他们提供基本生存需要的人的依恋。由于弗洛伊德对有关双亲-儿童关系的社会主流信念有着深入而广泛的影响,人们常常会期待:定期满足婴孩需要的任何照看者都会成为那个婴孩的依恋对象。重要的是要注意到,该证据不支持在这样两者之间存在上述关联:照看者对儿童身体需要的照顾、以及在该照看者和儿童之间依恋关系的形成。
儿童对自身的双亲-子女关系的中断产生反应--鲍尔比对此反应的观察,导致他质疑这个观念:依恋需要源于其它需要。鲍尔比似乎很清楚,被疏散儿童需要与自己的母亲在一起,并因分离而经受痛苦。他开始把自己的观察结果与达尔文的有关动机遗传的著述整合在一起。按照进化论,当对需要的满足具有灵活性(adaptive)并能保证物种的生存时,需要就会演进。与一位照看者的亲近、交流、以及身体邻近,都是儿童努力争取的目标,它们促进关爱。鲍尔比因而假定,存在某种内驱力--或演进而来的动机--即去获得这种亲近、沟通、以及亲密,它确保人类的生存。这种依恋需要会促进被弗洛伊德认定的需要--生存及性表达--的满足,但又有别于它们。(董建中译,ttzoo@163.com)
5. 依恋理论的关键概念
5.1 依恋是基于生物性的需要,但有别于其它生物性需要。
依恋是一种动机系统,有别于对食物、水、性、及社会关联的需要。依恋包括一种情绪感觉--与照看者的安全亲近感。在婴儿期,要产生这种亲近感,就必须有实际靠近、身体接触、目光或姿态交流。因而当发生分离或脱离接触时,婴儿会体验到自己对依恋的需要,并被动员起来以交流等为工具,寻求亲近或接触。在亲近感恢复后,或儿童感到“已补充燃料”后,对接近及亲密的寻求就会减退,儿童的兴趣点转向其它目标。
以上分析使我们看到,依恋动机和依恋行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实体。依恋动机是对与一位特定伙伴(儿童卷入与他的亲密关系中)亲近的需要。而依恋行为--寻求接近等等--只有在需要未被满足时才会显现出来。这一事实的一个重要结论是,只依靠观察儿童的靠近或接触母亲的努力,无法了解该儿童的依恋的强度或质量。对特定母子依恋关系的评估,要求我们去观察处于令人不安情境中的母子--这种情境使人怀疑母亲的可亲近性(在孩子心理中),以及去观察处于更舒适情境中的母子--在这种情境中,母亲的可亲近性是清晰的。然后,我们才能够确认依恋行为的出现频率是否随情境而变化。
5.2 依恋需要和探索行为间的交互性关系
依恋理论的第二个关键观念,也与在母亲可亲近性各不相同的情境中的行为差异有关。当母亲在场、感觉安全时,儿童会随意走开,去探索玩具、人们、或周围的其它有趣东西。在这时,儿童会显示出大量的探索行为,而少有或没有依恋行为。然而如果儿童信步走开太远或专心玩了一会,则对与母亲分离的不安就会增强,直到几分钟后儿童停止探索并返回,通过与母亲亲近及交流,来“补给”依恋需要。在向母亲“报到”后,儿童再次离开母亲去探索。
这种交替出现依恋行为和探索性游戏的行为模式,被称为“安全基地”。当儿童安全依恋于母亲或其他经常性照看提供者时,儿童能够以此人为活动基地,并从它出发进行探索。矛盾的是,相对于非安全依恋的儿童,在亲近和安全依恋的儿童身上,我们见到更多对环境的独立探索。坦然舒适地把照看者当成活动基地,这是依恋理论的一个核心观念。
5.3 每个人都会形成对早年依恋体验的心理表征
鲍尔比严格地从精神分析理论出发,假定安全依恋儿童形成了对此的心理表征:自己与母亲的持续关系。随后的研究--基于一种结构化会谈方法、比精神分析手段更可靠--确证了这些心理表征的存在。这种对依恋关系的心理表征被称为“依恋的内部工作模式”这种工作模式是动力性的;即,它是对这样一种持续并变动着的体验的表征:被母亲关爱和认可。这种复杂心理表征的一个基本成分,是这样一个自我表象:自己确实(也能够)被关心和爱。与此表征相对应的是这样一个表象:母亲关爱该儿童。按照依恋理论,在人的成长过程中一直伴随有依恋关系的这一心理模式,它是我们信任或不信任爱的基础。
一旦我们形成对关系中的自己及照看者的清晰的心理表征,我们就不再像更年幼儿童那样需要具体的身体接触性抚慰。在从事探索、上学、接触陌生人等活动中,我们能够内在地携带着一个心理意象。因而,对亲密情感纽带的内化,实际上促进了我们的发展中的独立。这个心理模式也是我们未来的建立、维持并信赖亲密关系的能力的基础。
5.4 “依恋”这一密切的亲密关联,促进个体把自己觉知为自主个人
这种工作模式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它确认自己会影响到别人。因而这一模式的一部分,是把自己表征为对他人的实际影响。依恋理论还阐明了这一事实:自我意象源于对与他人关系中的自我的知觉。
以上四种观念组合在一起,就是对依恋理论的概括。依恋是一种基本的人类需要:需要至少与一位他人的亲近、亲密的关系。它最初具体地表达为儿童寻求与照看者的亲近及身体接触。后来在相应的心理工作模式形成之后,儿童由于自己拥有移动式亲密关系提醒物,而能够忍受分离。因而,安全依恋实际上促进了探索行为和独立、促进了自主自我及新关系的形成。(董建中译,ttzoo@163.com)
6. 如何在实践中观察儿童依恋?
师从鲍尔比的美国发展心理学家Ainsworth 开发出一种受控实验情境,使研究者能够依据儿童对双亲或其他照看者的依恋的质量,来对儿童加以分类。Ainsworth 的实验被称为“陌生情境”,因为对儿童来说它是一种全新体验。Ainsworth 在其分析设计中模仿了儿童生活中的这种常见情境模式:父母及陌生人来来去去。儿童在小型游戏室中游戏二十分钟并接受观察,其间安排了越来越令儿童苦恼的八个事件。开始是母亲单独陪伴,接下来依次是陌生人来到、母亲离开、儿童单独留在游戏室、陌生人返回、与母亲重聚。
“陌生情境”实验使我们观察到两种行为--依恋及探索--是如何随情境的变化而增强或减弱。安全依恋于照看者的儿童当母亲在场时会探索房间及房内玩具,陌生人进来时会继续探索但卷入程度降低,单独与陌生人在一起时探索行为最少,而当完全孤单时可能完全停止探索行为。当陌生人返回时会逐渐恢复探索性游戏,但只有在与母亲最终重聚后,游戏才恢复到实验开始时的活动水平。因而,即使是离开母亲时不哭的婴孩,我们也能够量度它对此类分离事件的反应。依恋行为揭示出一种交互模式:当母亲在场婴孩游戏时,婴孩并没有寻求亲近或抗议;但当母亲返回时,婴孩抗议母亲的离开并热烈地向母亲致意。
基于对这种交互游戏模式的观察,Ainsworth确定出三种不同类别的依恋关系。第一类是安全依恋。安全依恋的婴儿当单独与母亲在一起时会进行主动探索,并因分离而明显心烦意乱。这类婴儿在母亲返回时会热烈问候母亲,并喜欢与母亲的身体接触。当母亲在场时它们会友好地对待陌生人。
第二类依恋是焦虑-矛盾型不安全依恋。焦虑-矛盾的儿童当母亲在场时会显得焦虑、不从事探索活动。另外,母亲离开时它们会变得极为苦恼。而当母亲返回时,这类儿童的反应非常矛盾,他们试图呆在母亲身边,但怨恨母亲的离去。这类儿童还可能抵抗母亲的主动接触。它们对陌生人相当警觉,即使母亲在场亦如此。
第三类依恋是焦虑-回避型不安全依恋。回避型婴儿当单独与母亲在一起时,似乎对探索行为不感兴趣。此外,当与母亲分离时它们少有苦恼表现,并且当母亲返回时经常会回避接触母亲。这类儿童不是特别警觉陌生人,但可能像回避母亲那样地回避陌生人。
为了说明这些依恋类别,我们将考察三位假想的定期上幼儿园的一岁儿童--莎拉、朱莉、以及艾米。
当莎拉被母亲送到幼儿园时,她最初犹豫着不想离开母亲。然而当她看到自己想探究的事物时,她离开母亲前去探索。她几次回头张望以确定母亲正注视她,然后继续探索。当母亲离开幼儿园时,莎拉只是若无其事地说声再见,母亲不在时她继续愉快地玩耍。当母亲前来带她离开幼儿园时,她热烈地问候母亲。莎拉属于安全依恋型。
而当朱莉的母亲试图把朱莉留在幼儿园时,朱莉大声尖叫。她依偎着母亲,哭泣,当母亲走出门口时更大声叫喊。幼儿园里的其他成年人无法使她平静下来,她也没有多少探索环境及接触其它儿童的企图。当朱莉的母亲回来带她回家时,朱莉最初跑向母亲,寻求她已经盼望了一整天的安慰。但很快,她的对母亲离开的愤怒发作出来:她把母亲推开。朱莉对母亲的依恋是焦虑-矛盾型。
最后来看艾米,她一来到幼儿园就立即离开母亲。她探索环境,但极少与其它儿童交往。不同于同样从事大量探索活动的莎拉,艾米不去看母亲是否是在注视自己。实际上,她表现得完全忽视母亲。当母亲离开时或当母亲回来带她回家时,艾米都显得无动于衷。没有明显的重聚场面。艾米属于回避型依恋。
接受过依恋理论训练的诊治者所做出的分类丰富而详实,能够针对母子互动的其它方面做出符合依恋理论的预测。因此,在治疗三岁以下人群时,临床鉴定越来越注意依恋议题。但不幸的是,参与0至3岁儿童安置工作的社会工作者及律师很少注意或考虑这些儿童的依恋关系。(董建中译,ttzoo@163.com)
7. 安全依恋的形成
Ainsworth最初的经典研究跟踪考察了二十六个家庭里的婴儿在初生一年内的情况。她派出观察人员四次登门拜访婴儿的家庭,每次观察几个小时,并有大量的会谈。在孩子一周岁生日后的第一个星期内进行了陌生情境测试。Ainsworth观察到,母子间的安全、不安全-回避、或不安全-矛盾依恋的分类,与婴儿初生一年内的互动的许多方面有关联。这项研究得到了一个清晰的发现,并在此后被重复进行了多次。Ainsworth及儿童发展界所称的“适宜响应”这一母亲的照看风格,被与婴儿在一岁时的安全依恋联系起来。
适宜响应式母亲是这样一类母亲:她们清晰地针对孩子的需要信号,提供身体照料、情感交流、以及关爱。在孩子游戏、爬行、或从事自己的其它事情时,这类母亲也能给予孩子 “自主空间”。适宜响应性照看的关键特点,是母亲觉知到孩子的需要和要求,并对相应信息做出反应。不能适宜响应的母亲会从事许多护理、抱持、或游戏,但这只是针对自己的需要,而不是针对孩子的需要。另一种非适宜响应性母亲则只是对孩子漫不经心。卷入但非适宜响应性母亲常常更多地与回避型依恋风格相关联,这种依恋风格的婴孩在陌生人进入、母亲离开、被独自留在室内等情境中,都会不间断地从事游戏。非卷入的养育风格与矛盾依恋类型相关,这类婴孩先是努力建立联系、然后退缩,两种反应方式会交替出现多次。(董建中译,ttzoo@163.com)
8. 儿童安全依恋的作用
8.1 头三年
安全依恋的第一个影响,表面看来自相矛盾。在一岁时安全依恋的儿童更能够独自从事探索行为、在必要时与照看者相分离、从事独立于照看者的活动。安全依恋这一密切相互依存所留下的一份遗产,就是独立。在理论上,安全依恋的儿童形成了这样一种自我心理表象:在与母亲或其他陪伴者(他们是有关爱心的个人)的关联中,自己是被关爱的人。这种心理表象维持着一种情绪调节机能,它使得儿童能够忍受与照看者的分离(在身体及心理上),而不使焦虑增强到打断游戏活动的程度。已有的证据可以确证:安全依恋的幼童比非安全依恋儿童更加独立,但这个证据没有揭示出其中的因果关系,而且它没能确证这样一点:情绪调节过程有助于安全依恋儿童的独立。
积极的依恋体验的另一个后果,是自我觉知的萌芽。在儿童体验到这一基本行动模式一段时间后,他会开始形成这样一种心理表征:儿童及其母亲是两个相互分离但密切相关的人。母亲的响应有时符合、有时不符合这种表象,但她的适宜响应经常足以使儿童获得“好自我”和“好母亲”的内在表征。一旦这些心理表象得以形成,就较少需要母亲和孩子间的经常性身体亲近。此时的儿童拥有内化的适宜响应的意象,他可以借此获得安全感。因而我们看到,坚实的自我感、以及把他人当成分离个人的意象,是婴儿及幼童发展时期内的依恋关系的直接但稳定的产物。
在被关爱自我及关爱者双亲这两个心理表征形成之后,下一步就是认识到,自己与照看者是两个独自的人。对自我的表征开始于儿童的这种感觉:它正在使事情发生、它正在施加影响。这正是心理学家所称的“代理者”感。具有清晰代理者感的儿童随着认识技能的增强,接下来会开始理解到,这个施加影响的自我从属于各种类别--“女孩”、“三岁孩子”、史密斯家人--并且有各种特质--“好”、“大女孩”、“助人者”。相对于不安全依恋儿童,安全依恋的儿童表现出得到更好界定的自我觉知。因而,依恋的一个机能就是提供基础,我们能够从它出发来定义我们自己。
安全依恋对成长的另一个影响,是在智力领域。相对于有着不安全依恋史的儿童,有安全依恋史的儿童会发展出更好的感觉运动技能。因而,安全儿童比不安全幼童更能够借助感觉来把握环境,并做出相关的行为。让我们再看看前面案例儿童的情况,以便更好地理解依恋对婴儿或幼童的影响。
做为婴儿和幼童的莎拉越来越表现出较强的认知及语言能力。在家里,莎拉发现妈妈正忙着洗碗。她自信地离开妈妈,去另一个房间玩新玩具。这个玩具是个大木块,上面有形状各异的洞--要求把各种形状的钉子分别放入相应的洞中。莎拉研究钉子,开始把它们放在合适的洞中--星形钉子放在星形洞中,圆钉子放在圆洞中。她试图把长方形钉子放在正方形洞中。但放不进去,于是莎拉进行思考,研究这个玩具,把长方形钉子移到长方形洞处。有一次,莎拉对不同长方形的形状迷惑不解,她拿着玩具去找妈妈,脸上带着沮丧和迷惑的表情要求帮助。妈妈进行指导,向莎拉示范如何把那个钉子放入相应的洞中。游戏任务完成后,莎拉向妈妈微笑,流露出成就感。莎拉的妈妈坐下来,说出莎拉指着的各种形状的名字。莎拉尽力模仿说出那些名字,而妈妈则微笑着鼓励她发展语言能力。莎拉的妈妈纠正莎拉的发音,并进一步展开话题,讲述有关各种形状的故事。莎拉转回房间继续玩,同时口中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些新单词。
朱莉意识到妈妈正在洗碗,她继续站在妈妈身边,靠在妈妈腿上。朱莉妈妈因为腿被靠着而稍有不快,她叫朱莉到其它房间去玩。朱莉不情愿地离开,坐到新玩具旁边。她瞟了一眼新玩具,然后试图把钉子放入适当的洞中。她把星形钉子放入星形洞中,然后遇到了困难。她试图用力把椭圆钉子塞入圆形洞中,当意识到它们不合适后,她放弃了。灰心不安的朱莉跑回妈妈身边。妈妈仍在忙着洗碗,没有立即理会朱莉。朱莉又像先前那样站在妈妈腿边,平静了下来。当妈妈终于注意到她朱莉时,朱莉正紧靠着妈妈要获得妈妈的响应,她在努力让妈妈注意自己。
艾米甚至没有意识到妈妈是在洗碗。她已经在另一间房中玩了一会。她玩一个玩具,但很快失去兴趣,也可能是烦乱或灰心了,于是转向另一个玩具。艾米拿起这个钉子木块玩具,很快把几个钉子放入相应的洞中。但很快她遇到了难题,停了下来。她盯着玩具看了几秒钟,然后丢下玩具走开。她没有试图从妈妈那里获得协助,这妨碍了她的认知能力的发展。另外,由于她不尝试言语或非言语性地传达自己的需要,因而她无法大量接触意义重大的言语沟通,这种言语沟通出现在更加坦然舒适的人际相会中。
8.2 学龄前岁月--三到五岁
儿童在学龄前阶段继续成长,在这个时期里他们掌握起颜色、形状、数字等基本概念,并继续受益于安全依恋。鲍尔比的理论使我们直接理解到情感发展和认知发展之间的关联是如何形成的。拥有安全依恋关系的幼童更多地把时间用于探索环境、而不是用于查看母亲是否在场。前例中的安全依恋幼童还能够就自己的发现获得反馈--五颜六色的树叶、光控开关、猫的舌头--在她的短暂“燃料补给”互动中。正是热切专注的探索行为和交际性沟通的结合,促成了认知发展。
另外,安全依恋的学龄前儿童的语言能力发展出现得更早、更有成效。在温暖、支持、亲密的关系背景中发展出交流技能的幼童,会辨别出这一讯息:存在一种需要加以维持的关联。随着这类儿童发现词语具有传达自己的意念和知觉的能力,他们自然会把这些词语指向自己最亲密的伙伴。能够适宜响应的照看者“共鸣”于孩子的讯息,而其他人一开始会难以解读这些讯息。安全依恋的儿童能够与照看者分离,但随后会通过言语沟通而重获关联。简单地说,如果我们相信有人想倾听我们的表达,我们就更可能学会开口讲话。依恋对语言能力发展的影响,很可能主要是通过这种促动效果来实现的。产生影响的一个次级途径,是安全依恋儿童更多地接触到意义重大的言语讯息,这些讯息是在儿童的关系互动中由成人提供给儿童的。语言能力发展文献中的大量证据表明,这样一类成人沟通具有重要性:这些沟通以儿童为中心,沟通的复杂性接近并稍高于儿童自身正在发展着的语言能力水平。特别关键的,是针对儿童所发起话题的“会话”,这包括言语或非言语“会话”。一般来说,相对于不安全依恋儿童,安全依恋儿童有着更丰富的语言体验。
依恋显示出其影响的另一个成长领域,涉及到儿童的交际关系。丰富的文献记录表明,安全依恋的幼童更能够顺利地与同龄伙伴一起玩耍、在学龄前阶段获得更好的交际技能、并更可能在小学低年级阶段成为更复杂游戏中的谈判高手。
在我们的案例儿童从幼童到学龄前阶段的成长中,我们见证到认知和交际能力成长中的这些差异。
在学龄前阶段莎拉表现优秀。幼童时代的经历--自信地探索环境及获得对自己的发现的反馈--为她的学业学习打下了良好基础。莎拉能够轻松掌握颜色、形状、数字等基本概念。她已经学会如何获得成人的言语及非言语协助,因为她已发展出这样一个信念:别人对她感兴趣并想倾听她要说的话。这个信念还使莎拉更自信地与同龄伙伴交往。经常是,莎拉发起游戏并邀请别人参加进来。她很好地遵守游戏规则,并信任别人也会这样。因而,她能够毫无焦虑或恐惧地游戏。她的自信断然的风格使得游戏平和进行,没有暴力、辱骂、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