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苏德·汗是精神分析运动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他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做出不容忽视的贡献，其精神分裂样人格理论对临床上精神分裂样人格障碍的诊断和矫治具有重要影响。与此同时，更多的学者关注马苏德·汗的临床实践，特别是他任意违反边界的做法。在那些批评者看来，马苏德汗似乎是在温尼科特的庇护之下，不顾精神分析的伦理责任而肆意妄为的“疯子”（madman）【1】。在谈到精神分析的伦理责任时，马苏德·汗似乎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他在临床实践上的出格举动被批评者信手拈来，用以攻击精神分析机构对伦理责任的忽视和规避。
一、对精神分裂样人格障碍的诊断和矫治的影响
马苏德·汗的精神分裂样人格理论对于精神分裂样人格障碍（Sc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 SPD）的诊断和矫治产生重要影响。精神分裂样人格障碍是一种人格障碍，其特征在于对社会联系缺乏兴趣，倾向于独立生活、沉默寡言以及感情淡漠。【2】具有分裂人格的人通常对人疏远而冷漠，造成人际交往的困难。大多数被诊断为SPD的人都有建立个人关系和情感表达方面的缺陷，他们有可能在令人不快的处境里表现得十分被动，与人交流简短而冷淡。马苏德·汗从临床实践中总结出精神分裂样人格的四种临床表现，即共生全能、恐惧立场、癔症和性倒错，他还指出，患者可能会具有四种表现的一种或多种。在马苏德·汗看来，精神分裂样人格的根源在于早期失败的母婴关系，而成年期的临床表现是对早期失败的母婴关系的应对方式。由于早期母婴关系的失败不尽相同，故而成年之后的表现有所差别。不过，马苏德·汗强调，在这些临床表现之下是患者在关系建立上的困难。而 ICD-10（Intemational Statistic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and Related Health Problems, ICD）所给出的精神分裂样人格障碍的9 条诊断标准中，大部分涉及到关系建立的问题。此外，当前的矫治主要在于激发患者的人际需求，帮助患者学会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这与马苏德·汗对关系的强调也是一致的。
二、引起精神分析的伦理责任之争议
精神分析一直被视为治疗患者的一种医术，是神经精神医学的一个分支。自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时代以来，人们公认医学需要强制性的伦理准则来严格界定并约束从业者的行为，目的是让公众对医生有足够的信任，这样医生才能治病救人。弗洛伊德及很多早期的精神分析师都是医生出身，都遵守类似的宣言，弗洛伊德曾经无数次提到过在精神分析治疗中作为一个医生的伦理责任。但是，尽管在精神分析团体中出现过无数次臭名昭著的不道德行为，不管是弗洛伊德本人还是国际精神分析学会，在精神分析伦理方面的姿态都是完全无视这些行为，直到再也不能无视为止。否认似乎是他们对其成员的不当行为的一种典型的初始反应，后续的应对经常是：如果事件掩盖不了也抵赖不掉，他们就除掉害群之马。70 年代，马苏德·汗的临床实践就受到英国精神分析学会内部一些学者的质疑，主要是由于他的特立独行的风格和表现出的贵族气派。他在临床上的“自然”风格，既为他赢得了声誉，也使他受到争议，并最终导致他走向下坡路。当代英美著名的经济学家魏恩·戈德利（Wynne Godley）曾受过马苏德·汗的分析，他因不能容忍马苏德汗在分析中的表现，最终选择离开。据戈德利回忆，马苏德·汗在为他分析期间，曾送礼物给他，邀请他吃饭，安排两家人一起出游，一起打球，马苏德·汗把他当作朋友一样交往。这情况愈演愈烈到疯狂的地步，马苏德·汗甚至介绍他的一个女患者给戈德利，想当他们的媒人，认为他们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他做这事时，他的这两个患者各自有各自的婚姻，而马苏德·汗还与这个女患者发生性关系。就在英国精神分析学会考虑要开除马苏德·汗的会藉时，马苏德·汗发现自已得了癌症。伦理委员会（The Ethical Committee）有了妇人之仁，不愿意雪上加霜，于是没有将决定付诸执行。到了1988年，马苏德·汗出版其最后一本书《当春天到来》，他在书中讨论分析技术和反移情时，自我表露如此之多，以至于他被指控疯狂、反犹太主义和双性恋。此外，英国学会的五名高级成员以书面的形式投诉马苏德·汗，他们指出，马苏德汗《当春天到来》一书的某些内容违反了社会道德准则和学会规则，书中的案例描述明显违背精神分析治疗的边界。【3】马苏德·汗的事件在伦敦彻底曝光，国际精神分析学会才总算给它自已套上了伦理准则的约束。当时，伦理委员会一致认为，马苏德汗在临床实践中明显违背伦理准则，并要求他参加伦理委员会会议，此时，马苏德·汗已病重没有参加，来年便去世了。然而，由于马苏德·汗在理论和实践上的杰出贡献，1992 年，国际精神分析学会的主席亚当·利门塔尼（Adam Limentani）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他的名誉。【4】此后一段时间，人们很少再谈论马苏德·汗被开除的事件。克里斯多夫·博拉斯（Christopher Bollas）在为马苏德·汗所作的讣告中写道：“马苏德·汗是最神秘和最受争议的精神分析师之一。”【5】除去这些争议，马苏德·汗是一位魅力非凡的分析师，他临床经验丰富，热衷于治疗，在精神分析框架内灵活地解决问题。迪迪埃·安齐厄（Di dier Anz ieu ）非常欣赏马苏德汗，他写道：“他的作品犹在，但他的离世令我痛苦：精神分析失去了它的王子”。【6】然而，2001 年，随着魏恩·戈德利的自传文章《拯救马苏德·汗》（Saving Masud Khan, 2001）的发表，人们再次关注马苏德汗在临床实践中的失当行为。这一年，马苏德·汗己去世十二年了。人们对于马苏德·汗后期的疯狂行径的兴趣死灰复燃，而不怎么关注他对精神分析理论的贡献。如卡尔（B. Kahr）发表了《温尼科特对马苏德·汗的分析：结交患者的危害》（Masud Khans Analysis with Donald Winnicott: On the Hazards of Befriending a Patient, 2002，麦卡锡（J . McC arthy）发表了《幻灭与贬值一一温尼科特对马苏德·汗的分析》（Disillusionment and Devaluation in winnicott's Analysis of Masud Khan, 2003），他们在批评马苏德开的同时，也将其疯狂行径的原因部分归结于温尼科特对马苏德·汗的违反边界的分析。然而，马苏德·汗的理论贡献是其同时代的人有目共睹的。马苏德·汗受到温尼科特的青眯自然有其原因，所有人也都注意到马苏德·汗过人的聪明才智，即使是恨他入骨的戈德利也承认，马苏德·汗具有一种锐利的洞察力，能够一哏看穿患者的内在症结。艾利克·埃里克森（Eric Eric kson）甚至曾说过，马苏德·汗是精神分析的未来。【7】当代的学者不断重提马苏德汗的违反边界的事宜，从而强调精神分析的伦理责任的重要性，这当然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另一方面，对马苏德·汗的理论却鲜有人问津，这难免让人觉得有因人废言的嫌疑。
【1】Hopkins, L. B.（2006）. False &If The Life ofMasud Khan. London: Karnac Books, p.363.
【2】Reber,A.（1995）. The Penguin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Penguin, p.690.
【3】Sandler, Anne-Marie, Godley, W.（2004). Institutional Response to Boundary Violations: The Case of Masud Kh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Psychoanalysis, 85（l）, p.34.
【4】Golse, B.（2002）. Khan, Mohammed Masud Rasa（1924-1989）. In: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Psychoanalysis, ed.,Alain de Mijolla, p.914.
【5】Bollas, C.（1989）. Obituary: Masud Khan - Portrait of an Extraordinary psychoanalytic Personality. The Guardian, p.39.
【6】Bollas, C., Pontalis, J.-B., Anzieu, D., et al.（1989）. Jn Memorian Masud Khan, 1924-19&9. Nouvelle Revue De Psychanalyse, 40, p.354.
【7】Hopkins, L. B.（2006）. False Self The Life ofMasud Khan. London: Karnac Books, p.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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