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中的智慧与慈悲》推荐序
作者: 李孟潮 著 / 12379次阅读 时间: 2017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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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治疗中的智慧与慈悲》推荐序
李孟潮精神科医师,自由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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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5L2~5k+T0此书最早缘起,是郭海峰老师当年发愿,要出版一套佛学心理学译丛,邀请我和其他人推荐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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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5\ V#Jj0当时我提出入选标准如下:1)注重临床实用性;2)写作有清晰结构;3)作者、作品有一定知名度和行业影响力;4)反映最近5年的佛学心理学界的临床发展;5)单一作者专著优先,选编合著暂不考虑。心理学空间[8BTe(um@

%L9o+DItC"Sye'~0《心理治疗中的智慧与慈悲》符合头4个方面,偏偏它是合编书,一般来说,这一类合编书因为作者众多,每个人想法和文风不同,往往效果都是不太好的,除非是历经考验、多次重版的经典教材。心理学空间^YGpNMR4C+z%I*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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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K7~$XH(kG/w0但最终此书还是被编委会选中了。虽然它是合编书,但是主编列出的各个章节内容编排精妙,各位作者写作风格也整齐划一,大多是比较标准的心理科学文体的写作风格。心理学空间 C_*{Hxf1n^

x^@&|Y0最关键的是,这本书代表的是美国正念界的一个最新也是最重要的发展——即试图整合起正念培训中强调的智慧,和慈悲疗法中强调的慈悲。心理学空间$}k1Mj*m&P M"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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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熟悉汉传佛教者来说,智慧和慈悲的矛盾统一应该是自然而然的,本来在汉传佛教中,就有“悲智双运,福慧双修,乐空不二,止观双运”等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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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智旭法师则用《易经》睽卦中所蕴含哲学来表述这种对立统一,他说,“寂照一体,明天地睽而其事同。止观双行,名男女睽而其志通。万行不出正助二行,二行不离性具。如万物不出阴阳二爻,二爻不离太极。名万物睽而事类。”(智旭,2004)心理学空间 J L*bGq3C7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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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无论是佛学界还是心理治疗界,要求修习者整合统一的心态远不止智慧和慈悲这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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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1o"N k$AB/@?@0比如说辩证行为治疗中,要求治疗师整合六对矛盾心态:改变-接受,养育-要求,不动摇—灵活。心理学空间!RDq1U"nJkd9m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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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行为治疗的治疗策略的双人舞图,也非常类似藏传佛教的坛城,中央起舞的双人类似佛父-佛母双运,周围的八种元素,则类似于八正道。心理学空间%y+k!sZ3]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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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辩证行为治疗治疗师心态整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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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辩证行为治疗策略双人舞图心理学空间!s'Yw,e2^)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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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心理治疗界,经过循证实践的洗礼,已经基本度过需要证明自己有效的时期。心理学空间 ? K!v1Vo"f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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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研究治疗改变的共同因素,再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这些有效因素在治疗早期、中期、后期如何调配,所谓治疗改变动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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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方面,佛学对我们的启示颇多。悲智双运,当然是佛学中“共同改变因素”的最基础的两项,类似心理治疗中的“领悟”和“共情”。心理学空间oEPB n^

B-Q:@AD%s(x1Dv0但是佛教还有好多改变模型。如南传佛教中有37项改变因素,被称为三十七道品,还有瑜伽师十七地、菩萨十地、五十二阶位、三学七清净十六观智等等。数十年前,就有荣格分析师引入了禅宗《十牛图》和《牧牛图》,来描述自性化过程。仅仅这一方面,佛教就还有《五牛图》,《六牛图》,《十象图》等等可供借鉴。心理学空间 a H)H6F,~x&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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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西方正念界只是接触和转化了佛学成果的很微小的一部分,就已经引发了革命性改变和一些争议。心理学空间M#k;yE%T6L4H,M-c

8h,`!eABy0@!v0这种情况下,也许更加提示我们注意反思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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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佛教的其他内容是否需要引进?如何引进?心理学空间)b"C t8cy FaW(T_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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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德宝法师曾经提出,如果行者多对他人进行慈心观,在进入禅定的状态下,是可能引发他心通的神通。心理治疗师当然不太可能入四禅安止定,也许也无此必要。但是如果咨询师练习到达初禅近行定,甚至只是刹那近行定,是不是可以增强共情理解的能力呢?咨询师修行禅定会不会修出一颗出家人的心来呢?出家人心态是更适合做咨询师,还是更不适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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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三十七道品表心理学空间 ZvzB&@;e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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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咨询师们贪婪地大口吸吮佛教法乳之时,往往没有意识到其中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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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之一,佛教的术语自有其内涵,不加说明的引用佛教专业术语。会让人误以为心理治疗就和佛教修行无二无别。心理学空间;H5?O;FC

cX ~I-s4o f0比如本书中所谓“智慧”,大部分属于佛教所言的“俗智”,而非“圣智”。心理学空间+l5b.` Y3{6p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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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所言的“智慧”,有一些内涵,从佛教立场来看,也许要判断为“执着贪嗔痴”。心理学空间jnI 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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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本书所言“慈悲”,肯定不是佛教说的“大慈大悲”,离“慈心定、悲心定”也颇有距离,有些地方甚至类似佛教说的“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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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xJ.aj#og0站在佛教立场上,咨询们如果妄称心理治疗能达到佛教修行的结果,显然是“妄语”,甚至被视为毁坏佛法,断人慧命,咨询师本来好心帮忙,结果却摇身一变,变成了让众生丧失了证悟机会的魔众。心理学空间#c,[Nf+u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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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好多自称佛教徒的咨询师来说,可能也是非常意外的。心理学空间2E;j(X!U1X C7H

w5G`l8l&Cw:{0风险之二,咨询师可能会产生佛教反移情,破坏了咨询伦理和咨询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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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J%hv.\(n2W0心理分析弗洛伊德时代起就注意营造悬置超我,来访者可以在咨询室里面自由联想,他可以骂佛祖很自恋很变态,可以对观音菩萨产生性幻想。而治疗师总是采取好奇态度,探索这些情绪的来源,并试图理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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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_0lJ6o0但是很多佛教徒咨询师开始产生佛教反移情了,他们把《心经》推荐给来访者,让来访者念大悲咒消灾。心理学空间*CysCX"cBP L#^T

*S8@%nRw0这时候咨询师的中立位置模糊、消失,咨询师貌似法师,又不太可能真正起到法师的作用。心理学空间(x~7Lw8[

%u}o"uS)w/g0“云散水流天地静,一声长啸白云头。”心理学空间 c+h%imI/LWny7U

LqU!R&^~_4U7C0咨询师渴望达到禅师这种自由无碍、动静相宜的心态可以理解,不过这种心态大概不是在来访者面前假装自己是禅师,就可以修炼成功的。心理学空间+bf"Q u^^{%g

T2R)[ ]!U j:A0从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掘金、炼金,大概是这几代心理咨询师不可推卸的时代历史文化责任。承担这种责任同样呼唤咨询师的智慧和慈悲。这本书向我们展现了我们的美国同行、前辈在专业进展方面的慈悲、智慧和勇气,愿它能唤醒我们的喜悦、赞叹、惭愧等等良性心态,最终让我们能够为心理咨询行业进步做出有益的贡献。

d!Y {E5Asl%f:S0心理学空间,@.C,C;Lg L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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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9s8T;`m7|e${7X0(明)智旭著 周易工作室点校.2004.《周易禅解》.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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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潮

李孟潮,个体执业者,心理医生(精神科主治医师),精神分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