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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在三个月内,一连搬了三次家。
这才明白,为甚么有学者说,搬家对人所造成的压力,仅次於家中死人,较离婚还甚。
关系,这几年来不断往来於纽约、香港及多伦多,家无定所,朋友都笑我说:「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由於工作答案是:不知道!
尤其半夜醒来上厕所,迷糊中总是找错方向。
太过习惯於把家门锁起,就大半年不闻不问,衣服杂物愈来愈不重要,愈少愈妙。
以为自己真的达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境界,因此,便决定乘著今年暑假期间,把一个几千尺的老家化成三个几百尺的居所,分布在三个城市,以便简化生活。
在纽约工作多年,一直是像丧家之犬似的被人四处收留,住过步步惊心的哈林区,也作过甘乃迪夫人在第五大道的邻居。这次真的拥有自己的瓦顶,我是无限地兴奋,在斗室内走万里路,不停来回踏步,思量如何布置这个属於我自己的王国。
原来目的是简化生活,没想不久就装置了全屋衣物。在炎夏烈阳下辛苦经营好纽约的家,立即又得收拾行装,回到多伦多去搬家。
多伦多的百年老屋
多伦多的家是间百年老屋,我离开大学宿舍就搬到这里来。这房子载著我大半生的历史。
那年在大学找到一份派电话簿的散工,派到这一条满是维多利亚式房子的街道,每家窗户上都镶著有彩色的玻璃,屋内尽是古雅的欧陆布置,充满传统气息,让我这失去传统的异乡人看得口张目呆。
後来一有机会,便立刻搬到这里来。入住後才知道古屋难住,由宿舍一个房间搬到一个四层旧宅,又怕黑又怕老鼠,後园风吹草动,晚上睡觉前听到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会不断发出声音来,才明白原来老房子是绝对不甘寂寞的,老要找人交谈。
年轻的时候,大部分日子花在修理房子上,很多周末都是蹲在梯顶油漆天花度过。老房子天花特别高,又塑著各种图案,油起漆来特别吃力。
我在结婚那天,主礼牧师和亲友都来临了,自己却全神贯注,双手扶著浴盆上刚装上的墙砖,动也不动,等它凝结。
女友们催我换嫁衣,我却呱呱叫说:不成呀,瓷砖还没有乾透,不扶著就会走样了。
後来我也忘掉自己是怎样嫁得成的,但是这一度墙壁的瓷砖的确镶得很牢,至今依然没有变样。
满载自己和别人的历史
这房子不单蕴藏著我的过去,它同时载满别人的历史,前人留下的旧东西,再加上我与丈夫历年搜集的古物,还有一批不知属於谁家的旧照片,由老至幼,塞满地库。
我看见别人的老祖宗被散播在地上,过意不去,便把几位老者的照片挂到地库墙上。
可恨的是无论我走到地库哪一个角落,都觉得被他们那严厉的眼光跟著,让我提心吊胆。
二十多年一晃眼便过去,到现在决定搬家,才去惊动那静躺了数十年的尘埃,唤醒地层下的全部鬼魂。
头昏脑胀的在两周内收拾好一个摆了二十年的旧摊档,早上九时就要坐飞机回港,但是五更时分,还是大小杂物堆满每个角落。
整理不完的房子,整理不完的旧时光!
回到香港,立刻又展开第三次搬家活动!
数年前协助婆婆搬家,发觉她大半时间都是坐在矮凳上发呆,好的东西都被她丢掉,破东西却像宝物一样用旧报纸一层层裹著。
当时觉得她实在糊涂,轮到我自己,才知道人要离开老巢,就像灵魂离开了躯体,那是一种完全不著地的感觉。
对於看不到前景的老人而言,搬家并非搬家,而是被剥削掉藏身之所,像没有外壳的蜗牛,软绵绵的一攻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