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的多往往提示着实质上的少。这就是看类型片的恶果。
看过的120部枪战片都是一两部经典枪战片的不同翻版而已。
也有一些影片,是无意识的重复。
如有些导演所有影片,就围绕着一个母题展开。
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很多影片,都是以“师徒关系”母题展开的。
最早的《完美世界》中讲述了一个罪犯教导一个小男孩如何成长,可以算师徒关系的儿童版,最近的《老爷车》是这个母题的青少年版本,而获奖的《百万美元的宝贝》则是这个母题的成人版。
伊斯特伍德片子中大部分师傅都是“良师”,充满了父性的雄厚和宽广,在此父性缺席年代,这种父爱的纯粹实在催人泪下。
也有描述“坏师徒关系”的电影,如张艺谋之《满城尽带黄金甲》和《菊豆》。
纯粹的好和纯粹的坏都容易激发情绪。
因为罕见,而好-坏混合、爱恨交织的师徒关系才是常态。
金庸小说能够成功,一个原因就在于它传递了师徒关系的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冲突,如《连城决》中狄云和戚长发的冲突,《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岳不群的冲突,《神雕侠侣》中杨过和郭靖、柯镇恶、欧阳峰的冲突等。
《门徒》这部电影功亏一篑,也在于在“弑师”这个影片母题没法深挖下去。这个母题被往往在不恰当时间出现的其他关系打岔,如“警匪关系”和“男女关系”。
《功夫熊猫》则相反,一直紧扣“师徒关系”展开故事——
爱功夫的熊猫和爱面条的父亲之间是深爱的父子关系和有危机的师徒关系;
熊猫和师傅的关系是从有危机师徒关系到融洽的师徒关系;
师傅和乌龟大师的关系是朋友关系和师徒关系;
师傅和太郎的关系是破裂的师徒关系。
这个故事里没有爱情、没有裸体女人,只有师徒关系。可是照样吸引了很多人。
师徒关系对于一个人从青年成人期(20-40岁)转换到成人中期(40-60岁)特别重要。
在青年成人期,一个人在事业上要经历实习-入门期、熟练期两个时期,然后在40岁左右进入事业的精通期。
一般来说,师徒关系有以下发展阶段:
实习-入门期
徒弟在实习-入门期会由于自己一窍不通体验到很多挫折感和无力感,
为了打消这些无能的感觉,他会对师傅出现理想化和夸大——“我师傅天下第一,有师傅做后台怕什么”
这个时期徒弟特别需要得到师傅的承认、肯定、鼓励和欣赏。如果这些需要不能得到满足——
徒弟就会一边嫉妒师傅,一边表现出自恋及对师傅的贬低——“不是我不行,是我师傅误人子弟。”
以及和其他师兄弟出现激烈的竞争——“哼哼,我比他们强多了。”
而师傅在实习-入门期,往往会把一个“理想徒弟”的表象投射到徒弟身上。
过高的期望往往可能会让徒弟不堪重负,在“理想徒弟”光芒的照耀下彻底丧失自信;也有可能鼓舞徒弟形成职业身份认同的理想自我。
而这“理想徒弟”投射的分量是否恰到好处,往往是要看师徒关系的配合,以及最重要的——师傅对自己投射的自我反省力。
熟练期
在熟练期前期,徒弟逐渐接近“理想徒弟”的标准,师徒关系相对稳定的。
但在熟练期后期,徒弟开始发现师傅的不足之处,他发现师傅已经不再是职业理想,而他自己也开始要超越“理想徒弟”这个角色认同。
理想破裂的徒弟可能会对师傅感到愤怒——“你为什么没有那么有力,没有那么聪明,就像我想象的一样。”
可能会攻击师傅——“还不如我,怎么做我师傅。”
然后会内疚。——“这毕竟是培养我的人,我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
因为内疚感,徒弟可能会变成一个忠诚的、孝顺的、永恒的“好徒弟”,从而丧失创造性和自发性。
这个时候,徒弟非常需要师傅能够包容自己的攻击性和愤怒,并且原谅他由于攻击性造成的伤害,更重要的是,徒弟需要师傅能够鼓励和激发自己的创造性和自发性。
师傅则面临着如何在徒弟面前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无能的任务,同时能够克服对徒弟日益增长的能力的嫉妒感,能够承受自己权威丧失的遗憾,同时祝福徒弟的成长。
如果师徒能够度过熟练期危机,那么徒弟就可能顺利进入精通期。他就可以成为这个行业的一个新的“师傅”。
精通期
这时候师徒关系已经解体和消失,原来的师徒关系现在变成两个师傅之间的对话。这个时候,师傅已经成为了一个自身前体(precursor as mentor),这是精神分析师Kainer发明的术语,主要的意思是指“师傅”其实是我们内心的一个表象,我们会希望自己成为内心中一直向往的那个“师傅”。( Kainer, R. ,1990)
这个内心的“师傅”的功能有很多,在前面两个时期它主要是欣赏、鼓励我们,提供我们奋斗的力量和榜样,到了精通期,“师傅”的功能就是提供归属感,让我们觉得自己和师傅是同一类人,见到“师傅”就产生游子归家感,“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精神分析师科胡特把这种归属感需要称为“另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