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 envy与 jealousy，英文的使用有所不同，在中文中却没有相应的区分，均译为嫉妒，由 jealousy翻译过来的、或出现对比时旁边标注原词。
日常生活中的嫉妒
（Betty Joseph 1986, 杨方峰译）
本文从最简单的、自发的 “嫉妒”表现形式，到它的意识及无意识层面的深度破坏性，描述并讨论“嫉妒”这个术语；嫉妒可被看作是日常和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嫉妒太强烈，没能得到足够的爱来使之减轻，它将妨碍正常的人际关系，扰乱健康丰富的人格结构的发展过程，也将导致严重的情绪困扰。本文也将描述各种用以抵抗嫉妒引起的痛苦的防御机制。嫉妒在分析性治疗过程中的运作将用一些简洁的案例材料来呈现，也将从提高对各种冲突性力量的整合和由此来降低恶性循环（未被充分缓和的嫉妒会不断恶化）的角度来探讨治疗的目标。
引言
写一篇文章论述日常生活中的嫉妒也许会显得有点奇怪，因为人们可能会说，人人都知道这是个日常生活中的情绪。嫉妒总是被人提及，我们可以在文学作品中找到丰富的与之相关的文献，大量对嫉妒及其运作模式的描述。我们都知道《奥赛罗》中的绿眼怪兽：
Iago: “哦，留心，我的主人，嫉妒;
这是绿眼睛的怪兽在嘲弄
它猎食的肉”.
这里莎士比亚用的是‘jealousy’这个词，不过这和我们感觉中嫉妒的某一基本方面很接近。我回头再来探讨两者的关系。不过，直到三十年前，精神分析才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注意到嫉妒，且有关嫉妒的观点非常有限。Freud只谈到了一种嫉妒，即他所谓的“阴茎嫉妒”，说的是女人嫉妒男人拥有阴茎和他男性特质，对自己没有阴茎感到愤恨等等。不过关于嫉妒更广的定义，它的重要性和普遍性，或者说男人也可能会嫉妒女性的特质和能力等等，Freud几乎没有在他的著作中提及。直到十九世纪 50年代，特别是1957年Klein出版了她的《嫉妒与感恩》一书，嫉妒的重要性才被充分地讨论和理解。任何读过这本书的人将会看到，我接下去将要讨论的基本上都是源于Klein的思想。
为何过了这么久嫉妒的重要性才被认识到，思考这个问题是件有趣的事，特别是与之相近的嫉妒 (jealousy)，已经在精神分析文献中出现很长时间，且大体上被理解。我认为，我们对嫉妒 (jealousy)的理解和识别，和对嫉妒(envy)的忽略一样，有着重要的根源。当我们想到嫉妒 (jealousy)，它是什么意思呢？我们指的是一段包含三个人的关系，人们感到嫉妒 (jealous)是因为他们爱的人（或者也可能是依附的人，感兴趣的人）对别人更感兴趣或更爱别人。不过总的来说这被认为是正常的。我想这是因为嫉妒 (jealousy)是基于对另一个人的爱的，否则就不会感到嫉妒 (jealous)。因此，也是这个原因，使得嫉妒 (jealousy)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被宽恕和让人原谅的。甚至，我们知道一些因极端嫉妒 (jealousy)的压力而导致的犯罪行为被认为是情有可原的，对此的裁决和宣判也相应地被减轻。
但是，嫉妒(envy)的景象就有所不同了：它基本上包含了两个人，嫉妒的对象是他人的拥有物，或他人的能力、成就、个人特质等等；它或多或少包含了破坏的性质，至少是对他人好的能力的敌意，即使这有可能没有被识别。牛津英语字典（ 1979年版）这样描述，“想到他人占有优势而引起的羞辱感和恶意。 ”如果破坏是由于嫉妒 (jealousy)，那还可以说是有原因的；但是嫉妒(envy)的毁坏是由憎恨引起的，看似没有任何情有可原之处。就像我的一个病人所说的那样，它是如此的“毫无目的”。
通常嫉妒(envy)看似与贪婪有关，却又不同于贪婪。贪婪的人想要从他人处获得一些东西时，不会顾及会对他人造成什么。他能认识到有一些好的东西，是值得被拥有的。嫉妒的人虽然也贪婪，但是他们对得到东西本身并不那么感兴趣，也不享受。他们重在把东西从他人身边拿走，于是东西的所属权移交到他们自己手上，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我现在想做的是看看嫉妒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运作，然后再考虑它的一些含义。我们都知道它的最终表现形式，是一种对他人处于领先地位、比自己做得更好的憎恨，一种模糊的敌意、对抗、竞争，当嫉妒变得强烈时，麻烦出现了，例如，它会导致持续吹毛求疵的批判或暗讽的评论。或者以另一种形式，嫉妒者从不觉得他人有任何值得赞美之处，也不能看到别人的任何价值，还总是对人产生怀疑， “是的，这很好，不过。。。”他可以找到一些怀疑和打击他人的原因。因为事实上任何人、任何事都存在可被批评的方面，所以嫉妒的态度不容易被看见，而这些指责和怀疑看起来像是真的。
嫉妒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则更容易被看到。当嫉妒公然地导致了一种残忍的决心，势必要获得他人拥有之物。比如 X有一个好的工作或新的厨具，嫉妒他的朋友会对此感到不满，除非这个朋友自己获得了差不多的或更好的。当然，这种心态比较像是一种自负的野心。相比那些更潜在的、会制造麻烦的类型，这种嫉妒可能危害性较低，也较之不那么令人讨厌。我们更担心的是，那些无疑与破坏相关的嫉妒的表现形式，破坏性可能是嫉妒很重要的部分。嫉妒的人具体会通过揭发隐私，伤害他人身体或破坏他人财物等方式来表达破坏，这也可能是心理层面的诽谤，在想象中毁坏他人的特质和成就，或用批评、嘲弄和挑衅等真实的外在形式。我认为挑衅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破坏者，这是众所周知的，通常在青少年身上或在精神分析治疗中显而易见。我们可以看到嫉妒者会嫉妒他人宁静的智慧和平和的心智，以致于开始刺激和惹怒他人，直到他人失去了原有的平静。这在分析中可以是一种非常清楚的武器。
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一个真正嫉妒的人难以忍受的是，面对他人的的成功、愉悦和快乐，当这些与自己相关时，情况会更糟糕。因此，真正嫉妒的人不能忍受，自己被他人给予了好的东西。他无法享受这些好的东西，也吝惜承认它的好与它的价值，也无法体验和表达感激。正如我的一个病人，他面临着表达和体验感激的问题，他觉得就是“无法说出口”，好像卡在喉咙里一样。现在如果从一位被分析了一段时间的男士的言语水平上来看，这位男士具有较好的领悟力和较强的治疗动机，我们将感觉到潜在问题的深度。
因此，一位过度嫉妒的人可能会觉得，他人拥有一些可以给自己的东西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以致于无法建设性地识别或利用他人。这可能也是学校里那些无法学习的孩子身上的重要元素，他们不得不拒绝任何帮助。（当然，这只是整体情境中的一个元素，而这个元素是我们在这里正在考虑的）。因为知道书中所写的东西是他先前不知道的，所引发的感受，会让个体无法阅读，也无法使用书籍和科学文献等，因此，他的大脑也无法自由地跟随着书籍或文献中的观点。这会阻碍个体使用或相信可得到的专业的帮助或建议。我们会在我称为 “隔阻的交谈”中看到类似的方面。一个非常容嫉妒的人，很难忍受听到别人告诉自己一些东西，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中止谈话，抢着说话，使谈话无法进行。这是因为他／她无法忍受听到的有趣的事、经历、想法来自于其他人。
在继续探讨我所描述问题更深的含义之前，我想要引入一个分析性治疗中的个案，作为破坏性嫉妒运作的简洁的例子。这个男人进入分析有一段时间了，起初他有相当大的性方面的困难，表现出一种残忍的冷淡、隔离和无情。不过他取得了挺大的进展，已经结了婚，现在正在期待，在一些最初设想的困难解决后，他的妻子能够怀孕。他在一次会谈中告诉了我以下梦境：
我的病人和他妻子乘飞机去一个叫X的地方，遇到了他的一些朋友，让我们暂且叫他们Andrew和Barbara。他发现自己无法记住Barbara的名字，因此他不能正式把她引荐给自己的妻子，她们先前没有见过面。这对夫妻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小镇上的一家餐馆里。他们坐在一张长桌边，我的病人注意到Barbara已经变得微弱、笨拙、消瘦和迟钝。他的妻子说了很多，但是明显没达到她的深度，显得有点傻。不过，他用一种宽容、却有点要人领情的方式说，这真的不要紧。她看起来有点像年轻的男孩。在这之后，朋友 Andrew和Barbara把我的病人和他妻子带回了他们乘飞机的小镇，他们在那乘飞机回伦敦了。
我的病人了给出了一系列和这个梦有关的联想，也谈到了一些细节，这些我不便在这里透露。我只是想描述我对这个梦的看法，希望读者能够理解我的推理。在这里有一个意识层面真的很希望妻子怀孕的男人，也希望分析能够顺利进行，不过我们看到两个女人，他的妻子和Barbara，被贬低了。妻子失去了她的女性特质，变得像男孩子，而且有点蠢，不过他原谅了她。朋友Barbara变得微弱、笨拙、消瘦和迟钝。微弱和笨拙在我看来说得是我，但是他最近并没有觉得分析很迟钝，了无生气的。我想，这两位在他生命中及其重要的女士，在梦中被拿走了一些特别的品质，这些特质是他所重视的。我有觉得发生了什么的警觉和活力，所以我变得微弱和笨拙，这不仅仅指的是身体，也是再说我的大脑。他妻子的聪明、警觉、女性化和构想，也都消失了。
之后，这两对夫妻去了镇上，在那里我的病人和他妻子可以坐飞机回家。他跟我解释说，这有点奇怪，因为他们吃饭的小镇也有机场，所以他们事实上可以直接从那里坐飞机去伦敦。我想之后这点暗示了，一旦我的病人把他的好客体（他的妻子和我）置于一种被贬低和低人一等的位置，那么他的心理平衡得意恢复，他可以回到他惯常的状态、他旧有的与人连接的方式，把他人看作是差劲的、不值得嫉妒的。这是他回家的方式。这种平衡被打乱了，因为他意识到他的妻子如果怀孕了就有独特的位置，由于分析的进展体现了我的价值（我可被看作分析性地孕育了一些想法）。
我们可以在这一材料中看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这个病人过去认为他的破坏是毫无意义的。他自己并不能通过拿走他妻子的女性特质和我的活力而获益，正相反，从现实的角度讲，他会因此受损失。但是，我认为，嫉妒的人的兴趣实际上更多的在于破坏他人的拥有物，而不是给他自己获取一些真正好的东西或经历。我的病人并不能通过攻击妻子的女性特质而让自己怀孕。如果我变成迟钝、愚蠢的分析师，我对他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不过他的嫉妒就可以被平息。没有什么可以嫉妒了，他的心理平衡就能够恢复。因此，我们可以在这个简洁的例子中看到，病人的嫉妒如何“惯于耍弄爪下的猎物”。
这个看似简单的例子揭露了很多不同层面的问题。从成人关系的层面，我们可以看见他的嫉妒如何导致对他妻子女性特质的卑鄙的破坏，不过这同时也会进入到他与婴儿的关系：例如，如果他的妻子真的怀孕了，他的嫉妒会呈现为，憎恨他妻子照看、养育和喂养婴儿的能力。这种憎恨看起来可能有点像对母婴关系的嫉妒（ jealousy），不过，在这后面的病人的嫉妒（envy），在我看来是更危险的元素，除非我给到他足够的帮助。另外，我认为通常那些看起来是嫉妒（ jealous）或病理性嫉妒（pathological jealousy）的情形是基于这种根本的嫉妒（envy），不过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回到这个病人，我已经试着去指出，当前与他妻子的成人问题背后更深的层面：例如，他是如何变得不能够从我这获得好的分析性的滋养，不能快乐地以接收为结局。我在这试着去指出，在这样的人身上，与接收和享受有关的早期问题，如何在每个发展阶段重现，并干扰新的关系和环境中的发展。
现在我想要看看这类嫉妒性的态度的深层含义。正如我先前论述的，真正嫉妒的人无法享受来自他人的东西，无法体验到感激，这意味着他享受和爱的能力被严重干扰了。我们知道，通过内摄经验中的早期与父母和婴幼儿期亲近的人的关系，我们的人格特征被建立起来。我们根据自己建立起来的内在世界来感知自己。无论什么原因，如果嫉妒阻碍了个体建立好的、温暖的、信任的关系的过程，他的整个内在世界，甚至他的性格，将会受到影响，他很可能留在一种相对不安全的状态中。这种特有的不安全或不胜任感，会加剧对那些更舒适、更自信、更稳定的人的憎恨。于是不安全感加强了嫉妒，一个恶性循环出现了。
这里也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满怀嫉妒并对关系具有破坏性的人，即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嫉妒，也将会经验到一个充满敌意和破坏性的世界，他会变得更偏执，更容易猜忌他人。因此，他生活在一个不愉快的世界中，变得越来越多地使用防御，而更少地享受到乐趣。的确，即使是无意识地，满怀嫉妒的人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们的生活缺乏真正的乐趣。当他们确实有了一些好的经验和快乐时，就会出现一些挑剔的感觉：他们可以获得更多，或者别人拥有更好的；这里面会不会存在问题；如果他们现在得到了，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得到；如果更年轻的时候就得到该多好。我们可以再一次在分析中看到，一些不愿意承认我们的诠释有帮助的病人，会在下一刻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呈现给他的，如果在一年前就明白会更有用。
当然，这时候不仅病人自己被剥夺了快乐的经验，分析师也很少有机会去享受到自己作为这个病人分析师的乐趣。
持续频繁地意识到嫉妒的感觉当然是很不舒服的，这让人很不愉快、很烦扰。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可能是所有人，或多或少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无意识地采用各种策略来对抗它，试着建立各种对抗体验嫉妒的防御。这些防御可帮助个体暂时性地减少痛苦，不过就像所有防御一样，也造成了进一步的问题，尤其是当这个防御很强的时候。
我现在想要谈一谈这些防御以及防御造成的一些问题。嫉妒的真实表达和对抗嫉妒的防御常常以混合的方式出现。通常不太可能去区分是嫉妒性的攻击还是对抗嫉妒的防御。举例而言，在那位希望妻子怀孕的男士的梦中：如果在他大脑中将我视为迟钝的、无法构思的，他将避免体验到自己对有帮助的我的敌意，但是，正如我认为的，他在梦里把我变得迟钝、心理微弱，这本身可看作是对我的攻击。在治疗中，有时候识别这点是很重要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另一类型的防御，他们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在分析情境中反映出来。一种避免体验到太多嫉妒的方式是理想化引发嫉妒的人。被理想化后的他人，是如此得美丽，或有着显著的能力，又或者已经做出了如此杰出的工作，以至于他与自己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两人显然没有可比性。这可使具有潜在嫉妒的人处于一种免于暴怒的位置。在分析中我们也常常可以看到这种情况，有时候病人必须把分析师看作是极好的，只可以被爱和被尊重，整个关系保持着一种积极的状态，不允许出现批评。这对于一些严重的病人来说可能相当成问题，他们固守着这种状态，好像在担心一旦如果嫉妒性或批评性的想法出现，就会发生一些他们无法涵容（contain）的事件。对年轻或没有经验的治疗师来说，这种情况处理起来会非常困难，因为相信自己是一个好的、理解力强的、充满活力的分析师感觉更舒服、更美妙，而认为愚蠢、笨手笨脚、不敏感是其他人的治疗师或分析师的特质，也会让人觉得更舒适。通过这种方式，病人与分析师可以一起把一些真正存在的问题很好地分裂出去。
一种不同的（可能有相关性）分裂可以认为也属于这一类型的防御：个体倾向于贬低自己，认为自己没有东西可给，很穷很受限，通过这种方式他加大了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差距。比如说，这种差劲的人怎么可以和其他人在任何方面相提并论呢。这类防御可能与某种程度的受虐、安抚、阿谀非常接近。当然这样的防御是不起作用的，它倾向于让人变得自以为是，或者更抑郁、感到无价值、放弃希望。事实上，开始沉浸在这种状态中，会让事情变得更差劲，要脱离这种状态也非常困难。
另一类我已经有所触及的防御，与一种特殊的贪婪有关，并且对那些学习或吸收信息有困难的人来说，尤为重要。当然，他们无法吸收的也包括分析性的诠释，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某些病人在分析中具有高度合作性，显得通情达理；但是，随着分析的继续，我们也许会发现，他们真正在做的，并不是对诠释的回忆和理解，也不能表达异议，咀嚼并消化信息，他们在做一些别的事情。他们倾听时，好像吞下并接管了分析师的观点，常常不能真的抓住分析师或治疗师要传达的意思，未能提出任何新的观点、任何话语中的微妙或细微差别。因此我们会有一种印象，病人在他的幻想中进入了分析师的心里，在那一刻他变成了自己的分析师，变成了躺椅上病人的分析师，可以说，分析师本身变得很多余，变得几乎不存在了。这可能看起来像是有所领悟的状态，但又非常不同的，这个过程非常微妙。我为什么把这种情况描述为对嫉妒的防御，是很清晰的。在这类病人用非常快的方式接管了分析师的情况下，他没办法体验到，自己被给予了一些好的、可消化的东西，也没法知道这些好的东西是来源于其他人的（这里指分析师），这个人可能因此变得很有帮助，甚至也让人嫉妒。于是，这样的方式避免了体验到嫉妒。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类防御如何与学习障碍联系起来，正如我先前所说，也与早期喂食困难，甚至是厌食症有关，与性冷淡也有关。不过这是个很大的话题，我们不能在这里细说。
这类在心理上接管的机制可能与一种非常常见的行为密切相关，也是基于投射的机制。我说“也”，是因为进入分析师心里属于与分析师投射性认同的特质。
不过我现在想继续讨论的类型是，当嫉妒的人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嫉妒，而是试着去激起他人身上的嫉妒，这通常是无意识的。隐约地或明显地让他人意识到自己特殊的品质或能力，从而激起他人的嫉妒。这可能是一种很深的性格特征。当然，这会造成更深的问题，因为这样的人专注于他人的竞争、敌意和嫉妒，感到优越（好像他们占据着所有好的品质）的同时，也感受到威胁。我将给出一个分析中的例子，不过我想大家可能会很熟悉这个画面。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海外来这里完成一些研究生的科研工作，然后呆在这里接受分析性治疗。她极具吸引力、活泼、聪明。一方面，在她心中我被相当理想化，正如我先前所描述的方式一样。她自觉地将我看作是一个非常好的分析师，直率、有教养、得体。不过在这背后，我开始感觉到另一幅关于我的图像，当然她在那刻还意识不到这点。我被看作是一位好嫉妒的老处女，并不是真的想帮助她。我的病人有着愉快的时光、忙碌的社交生活、大量的朋友，并且拥有一些年轻男人的爱慕。我是一个老处女的图像没什么问题，不过我破坏性/嫉妒性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从她的意识中分裂出来，开始浮现？这可能是事实，当然，也可能不是。我确实注意到，我的病人极度关心，并一再讨论在她的分析内以及分析外正在发生什么，哪个男朋友有给她打电话，他说了什么，她如何看待他说的话等等；她在很大程度上关注着自己，关注她在自己世界里的中心位置。任何关于我是一个有着自己生活的人的意识和证据都无法进到她的脑子里。和她年龄相仿的女性朋友的信息逐渐被带入到分析中，这些人显得有点“偏执”（用她的话），试图让她感觉不好，喜欢指出一些她关系中不愉快的事情，或对她充满竞争。我现在并不怀疑其中含有一些事实，不过。。。
我想真实发生的情况是：过去她通过紧紧抓住和建立一些关系来维持平衡，在这些关系中，她很大程度上不能意识到他人生命中的成功、快乐和兴趣，正如我们在分析中所看到的，她无意识地试着激发他人对他们关系的兴趣和专注，尤其是男性，也激起她女性朋友的兴奋、嫉妒和竞争，正如她对我做的那样。而且我猜她做得非常成功。她的确成为了嫉妒的对象，她的谈吐、着装以及暗示，都旨在激起这个，现在这点已经很明显了。她与一群非常有天赋的年轻科学家一起工作，设法把他们的兴趣传达给我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想要让我对此着迷，用很友善且合适的方式让我感觉到，我对她的领域是多么的无知。
当然，毫无疑问这位年轻女士对自己身边围绕着嫉妒的朋友和吝啬的老分析师感到不舒服，然后不得不试着去校正。像这个病人一样的人试着摆脱或投射嫉妒以及与之类似的感觉。其他人好像更积极地扼杀这类感觉和情感，几乎将之赶尽杀绝。例如，那个妻子想要怀孕的男人，当他进入分析时，甚至再过一些时候，他愿意只是让他的感觉干涸，不去感受它们。他人的来来往往，他们做的事情，分析的假期和变动，都明显无法触动他，也因此各种情绪，当然也包括嫉妒，也都无法接近。然后，他给人一种非常冷漠的印象，但是事实上并不就是这样的，只有时间能够说明，我们是否真的可以释放那些情绪，那些我确信就在那里的并可以被使用的潜在情绪。
当然，限制联系，回避会引起竞争和嫉妒的生活环境，是另一种重要的防御嫉妒的方式，这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这差不多无疑是男同性恋的一个重要的根源：如果男同性恋回避与女性之间亲密的情感和身体接触，他就不用正视对差异的强烈意识，这些意识可能会激起嫉妒和相关的焦虑。不过，在某些人身上可以看到更大程度的受限生活，只有要限制还有效，这些人就能有效地应对，但是当限制有了变动，他们就会变得非常不安。
我清楚地记得我的一个病人，他事业很成功，结了婚也有了孩子。他设法过一种封闭（close-in）的生活，他和他的妻子从未邀请任何朋友去他们家，除了近亲，以及在极少数情况下，一两个可以说是非常无用的人（ lame ducks）。他有点看不起他的妻子，以一种有礼貌却相当蔑视的态度对待他的同事。他试图回避一切社交场合，因为那会使他显得极为笨拙。他从不旅行。于是，他几乎不需要在特定工作以外的场合与人交谈，或听到其他人正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从我们今天考虑的视角来看，这种极度限制的生活可以实现的是，他从未真正地被挑战。他几乎可以避免被放置到一个可以听到一些让他觉得自己很差劲、会嫉妒、会需要他人和帮助的位置。最终这些限制不管用了，他心理承受不住，于是进入了分析。
再谈一个更深的观点。关于嫉妒更广的社会学含义，我觉得我既没有相关知识，也不在一个能够谈论的位置。不过在个体水平上，我确信那些还没有充分处理好自己嫉妒的人，在每个新的发展阶段都必然会遇到困难，也许在老龄化的过程中尤为严重。老龄化，我们称之为正当的辞职，意味着能够允许年轻一代去获得一些东西，知识、礼物以及年老一代无法拥有的未来。这就意味着要让位给下一代，能够认同并享受他们的成功，能够在遗憾自己无法实现某些事物的同时，享受自己已经拥有之物。过度的嫉妒会使这一特殊的发展阶段变得非常困难，然而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我已经讨论了我们能够看见或看不见的日常生活中的嫉妒。而我还没有触及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实际上是如何试着处理它的。我已经提出它是无所不在的，指出我们天生有着潜在的嫉妒，我们都需要在自己的生活中处理它，带着作为我们人格的一部分的嫉妒一起生活。也许在这个阶段我能够说的是，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希望个体有足够充足的感情和爱，有感受温暖和感激的能力，于是能够抵消他的竞争和嫉妒，还能够意识到嫉妒的存在，并允许他人被看作是值得被嫉妒的。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我们希望在分析病人的过程中实现的因素之一，对于那些不能在他们生活中处理这些问题的病人，我们希望分析能带给他们对嫉妒深度的领悟，重新发现并释放分裂出的、或被扼杀的爱与感激，并因此帮助病人整合它们。这本身会导致相当大的缓解，帮助解开源自嫉妒的可怕的控制，致使一个更良性的循环出现。
我在本文讨论了嫉妒巨大的力量和嫉妒的重要性，不仅仅局限在我们作为分析师和治疗师工作的细节，更多地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参考文献
Klein, Melanie (1957). Envy and Gratitude. In The Works of Melanie Klein, 3. London: Hogarth, 19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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