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科胡特的"共情(empathy)"
时间:2018年09月10日|4260次浏览|1次赞

关于科胡特的"共情(empathy)"
朱一峰

一、作为观察方法的共情

科胡特在1959年的“内省(Introspection )与共情(empathy)”中把内省和共情一起作为心理研究的方法。在此之前,内省是西方心理学公认的心理学的主要研究方法。在百度百科中对“内省”有此描述:
 
心理学研究通常要求被试把自己的心理活动报告出来,然后通过分析报告资料得出某种心理学结论。起初,内省在十八世纪是指对心理现象所遗留的"最初记忆"的观察(不是指在心理现象发生的此时此刻进行观察)。这样的内省过程不会妨碍心理现象的进行。
 
随后,构造心理学把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定为直接经验,内省法便成了心理学研究的基本方法。将内省结构化,即内省任务设定为发现和确定内省所得的心理元素。冯特和铁钦纳强调训练的内省,将内省成为一种熟练的技巧才能使用得当。为了使内省所观察的心理经验尽量合乎科学的要求,他们把可以内省的心理活动尽量限制在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来进行,使得所要观察的心理活动具有某种稳定性,便于观察,报告,也便于重复和验证。另外他们要求被试只内省心理上的实际感受而不作对感受意义的推想,比如由感受推想到引起感受的具体事物,把“想到的”实物刺激误以为“感到的”心理感觉,这是犯了内省的“刺激错误”,是他的实验室要求力戒的。
 
格式塔主义的兴起,更注重整体性。因此,内省则代表对知觉心理现象的自我观察。并把所观察到的直观经验称作现象以区别于构造学派由内省所得的心理元素与经验资料。最为他们看重并据以为学派理论出发点的基本事实是似动实验。
 
机能主义注重心理在生活实际中的意义,因此将内省看做是对自己内心经验的活动与反思。他们并不否认人的心理生活,但重视人的心理对于协调人的活动的适应意义。奠定机能派理论思想基础的詹姆士说过,谁也不会否认人能观察到自己的感觉,情感和意愿这个主观世界。这话既承认了心理学的对象,意识,心理,也承认了心理可以进行内省观察。
 
行为主义心理学否定对意识经验的研究,把心理学定为研究行为的科学,主张用刺激-反应方法进行研究,完全否定了内省法。
 20世纪50年代后期,随着认知心理学的兴起,意识又被带回到心理学中,自我观察法重新受到心理学家的重视,并获得了新的发展。


因此内省是一个人认识自己内心世界的一种方法,而共情则是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方法。由此可以推论,原先精神分析的方法之一“自由联想”就是内省的一种方式:”指将浮现脑中的一切——无论来自一特定元素(如、字、数字、梦的影像、任何表象)货自发地出现——不加区辨地完全表达出来“(《精神分析辞典》)。所以传统精神分析的过程就是:来访者自由联想(内省),分析师均匀悬浮注意地观察(共情)。科胡特如此描述:“ In the usual analytic situation, too, it is the introspective self-observation of the analysand to which the analyst is a witness.It is true that the psychological insights of the analyst are frequently ahead of the analysand's comprehension of himself. These psychological insights are, however, the result of the trained introspective skill which the analyst used in the extension of introspection (vicarious introspection) that is called empathy(在通常的分析情况下,是分析者的内省式自我观察,分析师作为其见证者。分析师的心理洞察经常领先于分析者对自己的理解,这是真的。然而,这些心理洞察是分析师被训练的内省技能的结果,分析师将之用于来扩展内省(替代性内省),也就是共情。”(1959)

科胡特在1959年重新把共情恢复为精神分析的观察方法,一个原因是当时很多精神分析师开始更多根据理论去评价来访者呈现的材料,也就是在一个外在观察者的位置。科胡特重新强调共情,就是要重新强调精神分析工作要基于对来访者内心体验的观察,然后才是远离经验的理解(结合各种心理理论)。

科胡特举了一个例子:“ 我们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无疑,这个人的异常身高是影响我们心理评估的重要事实——然而,没有内省和共情他的身高仍然只是一个物理属性。只有当我们把自己放入他的位置去思考,只有当我们通过替代式内省,开始去感觉他那不同寻常的身高,就像我们自己有那么高,并因此激起我们是不同寻常或引人注目的内心体验,只有到那时我们才开始领会异常的身高可能对这个人的意义,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观察到一个心理事实。类似的考虑也适用于行为的心理概念。如果我们仅仅观察物理方面,没有内省和共情,我们观察的就不是一个行为的心理事实,而只是运动的物理事实。”(1959)

那共情究竟是一种怎样“扩展内省”、“替代性内省”,一种怎样的心理过程呢?上面的例子中科胡特描述了这样的过程:首先,“我们把自己放入他的位置去思考,...,去感觉他那不同寻常的身高,就像我们自己有那么高”,然后会在我们内心激起一些感受,例如“我们是不同寻常或引人注目的内心体验”,然后“领会异常的身高可能对这个人的意义”。所以共情就是先去想象自己有来访者的那些外表、行为、心理感受等特征,然后内省自己内心会激活起一些怎样的心理内容(想象、感受、情绪、想法等)。

自体心理学的共情是与自我心理学、客体关系的共情不一样的吗?
Ornstein(《科胡特文集》)说:“我们也同意他的说法,他没有引入一种新的或不同类型的共情,而只是引入一种不同的理论现来指导分析性共情——它没有改变共情的品质,而只是它的范围,它的达到迄今临床上未到达的某些患者的心灵深处的能力。
所以完整地谈共情不能离开所使用的理论。当分析师在临床中使用共情去了解来访者的内心世界时,分析师所持的理论指导了他要去共情地关注什么心理元素。自体心理学取向的分析师在临床中共情的焦点是来访者的自体状态、感受;自我心理学取向的分析师在临床中共情的焦点是自我、驱力;客体关系取向的分析师临床中共情的焦点是客体关系。

 共情与反移情的区别:
 Palgrave Macmillan在“Empathy as Vicarious Introspection in Psychoanalysis”中指出了共情与其他情感性沟通的区别:

The chief characteristic of vicarious introspection is that is requires a double representation. First, it requires a representation of the other’s feeling, sensation, affect and so on. This is what empathy shares with emotional contagion. Second, vicarious introspection requires a representation of the other as the source of the first representation. Of course, this latter is what is lacking in emotional contagion. Thus, what differentiates vicarious introspection from various other forms of affec- tive communicability is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a representation of the other as the cause of what is being experienced and the vicarious expe- rience.

替代性内省的首要特征是它需要一个双重表征。第一,它需要一个他人的感受、感觉、情绪等的表征。这事共情与情感传染共有的。第二,替代性内省要求一个他人表征来作为第一表征的来源。当然,这后者是情感传染所没有的。因此,替代性内省与各种形式的情感性沟通的区别是一个作为被体验内容的来源的他人表象和替代性体验的区别。

如果我们把反移情也看做来访者与咨询师进行沟通的一种方式,那从Palgrave Macmillan的区分来看,我们也许可以说:反移情作为情感性沟通的一种形式与共情的区别是反移情中缺乏一个“他人表象”,还没有把反移情中的感受看做是来自来访者。而只有在对激起的反移情进行内省和思考,将其看做是来自来访者的内心世界的某种感受时,才成为共情。
 

(二)共情功能的扩展
科胡特在1973年的两个场合提到共情不仅仅是价值中立的科学深度心理学的观察工具,而且有一种共情价值观以及是人类关系中的一个强有力的因素。这引发了一些误解和质疑。

1980年,在“反思自体心理学中的进展“的发言中,科胡特对此质疑进行了回应。虽然科胡特认为可以将这对共情的扩展描述看做是附带说明,共情在深度心理学中的主要功能还是材料观察的工具,但他开始反思这引发的误解也许说明关于共情还有些任务没有完成。
他指出了共情气氛、环境对一个人的作用,大多数心理治疗也在利用这种作用:“广义而言,那就是治疗性的,这个主张决不能被摒弃。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大多数来说,仅仅是处在这种情境下就能起到良好的作用,这种情境就是有一个人全神贯注地长时间向另一个展现出‘共情意图’,例如大多数心理治疗形式。”他由此提出共情在精神分析中的两种作用——非特异性的和特异性的:

“非特异性的有益效果形成精神分析治疗氛围的一部分,确实,这些几乎在所有形式的心理治疗中都会存在,可能除了那些很少会去理解而是通过反射操作来处理病人问题的方法(行为矫正)以外。在分析的特异性使用过程中,共情,排除混杂的同情(安慰)或敌意(挑剔)的成分,服务于分析师的认知。 这个是一个资料收集的操作,指导、体验并逐步提升从而能够熟练运用,从而帮助分析师能够对被分析者的内在生活做出越来越正确、准确和切中核心的观察, 精神分析研究者从这些观察中获得资料,形成与专业同行们交流的经验-远离的理论,临床工作者从这些观察中获得资料,形成向病人表达的动力学诠释和起源性重建。”

在1981年的最后一次公开演讲中,科胡特对此进行了进一步反思,并总结了共情的几类用法。
1.作为深度心理学的观察工具。
2.作为适当行为的指导者(informers)。这是指日常生活中共情的一种作用,在了解了来访者的内心后,结合自己的目的来采取相应的行为,善意的或恶意的。
3.在广义上,也是一个治疗行为,一个有益的行为。

科胡特在其中也提出了共情的3个发展水平:
1.非语言、物理层面的,提供物质、身体接触,拥抱、触碰和气味等
2.语言层面的回应、理解
3.语言层面的解释

科胡特再次提到精神分析治愈之道中所提出的精神分析临床的两步:理解和解释。虽然他再次强调治愈是靠解释,而不是通过理解:重复和确认患者的感受和所说的,但他也指出,“总是有提问如何治疗有严重自体困扰、可能无法从解释(interpretations)中获益的患者。我相信。这是太快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我们可以提供范围内的最紧密水平的共情理解。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不能自然、缓慢和逐步的发展到更高形式的共情和解释(explaining),但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并且,如果从他提出的共情的发展水平角度来看,理解+解释中的解释也是更高水平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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