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内容均为道听途说，在我发表这些文章前，全部征求了故事讲述者的同意。

（一）难解的预言

我，已风烛残年，我的皮肤松弛，布满了老年斑；我的牙齿脱落，牙肉萎缩，以至于我笑起来的时候常常会吓哭我那可爱的刚刚出生没多久的重孙子；我的大脑已经萎缩的宛如一颗放了好久的核桃仁。

尽管我的身体充满了绝望，但是当我迈着我那时常噼啪作响的双腿颤颤巍巍来到这里，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年轻人的时候，我仍然感到深深的失望，这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啊。

这里有没有别的医生？年纪大一些的？

哦，我这样问是因为我担心，我担心你这么年轻，你一定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还是愿意听我说说？是啊是啊，现在，还有谁愿意听我说说呢？无论真心假意，都没有谁愿意听我说说了。

叫我从何说起呢。

唉！

我的孙媳妇上个礼拜带着小毛头走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我求她的，我让她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和我们任何人联系。唉！我再也见不到我们家的命根子咯。我的那个小乖乖，才丁点儿大，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关于我们家的任何人，任何事。我的小乖乖啊！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可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哦，我会拼了我的老命保护他。可是我知道，只有离开这里，离开的远远的，远远的，他才是安全的，他才可以健康长大。

天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他，我想他啊，想到他，我就会想到我的苦命的儿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丁点儿大，蜷缩在我的怀里，乖巧的不得了。我可以闻到他身上发出的阵阵腥臭的味道，也许那是我身上的味道，就像那江边卖鱼的地方，地上都是一滩滩的血水混着鱼的内脏，苍蝇落在上面吃的开心的不得了，每天我都背着我的小心肝儿去那里和苍蝇抢一些臭鱼烂虾，运气好，还会有一些鱼泡。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缘故，我这一辈子都从骨子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腥臭的味道，腥臭的味道。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这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了，我常常吃饭的时候就睡着了，他们都说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睡去了。

哦，我的儿子。我儿子还没出生，他爸爸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家里穷啊，没有饭吃，好在我奶水足，有时候我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可是我儿子还是白白胖胖的。我怕他断了奶水，就要饿死，就一直给他喂奶喂奶。

小时候，我可以抱着他喂，可是大一些了，我抱不动了，就躺着喂。他就那样满足的躺在我身边，这一躺，就是二十三年。

是的是的，我们一直睡在一起，哪怕后来娶了媳妇儿，后半夜里，他也还是要摸回我的床上。

唉，都是罪孽啊！周围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说给我们，说我们家有煞星，家里男丁都活不过二十八。可是有一天，街上突然来了一个姑娘，高高大大，说是家里人都死了，出来逃荒的。看着我们对她好，也就愿意进我们家了。

开始也闹啊，但很快我的大胖孙子出生了。孙子刚满月，我那可怜的儿子就被人暗地里下了套打死了。这都是命啊！

后来，后来，别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就只剩下了一间房，一张床。我们娘三就一起又睡了很多年。

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啊。我快要死了，可是我家的血脉还得好好活着啊。我的孙子从小体弱多病，我常想，要是吃了我的肉他就可以健健壮壮，那就把我去煮了，蒸了，我也满足不是。那会儿夜里怕他盖不住被子，就让他睡中间，我和他妈一人压住一边被头。前些年政府又给了一间房，他娘俩就搬隔壁去了。

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我这心里除了怕还是怕。我怕啊，我怕他长不大，我又怕他长大了活不长。我每天都吊着我的心，虽然他妈每天都会陪着他睡，半夜里，我还是会偷偷去他娘俩的床边，看看我的命根子还有没有气儿。

别人都说，我活了他们的寿数，我也想赶紧死了，可我死了，我就看不见我的命根子还好好的活着。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活了太久了？我是活不了多久了，我自己知道。我那孙子结婚没多久就被车撞死了。说也奇怪，听到他死了，我竟好像松了一口气。我想啊，这人老了，心也慢慢的就死了。

谢谢你了，医生。我吃不动东西了，也经常一整天都不喝水了。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我现在觉得啊，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了。

谢谢你了，医生，真是谢谢你了。你这房子，真是敞亮啊，我那小乖乖以后也会在这敞亮的房子里，好好的活着的。

再见了，医生，再见了。我该回去了，儿媳一定已经四处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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