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动力学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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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德赖弗
轻工 2020-10

第二章 从治疗师到督导师的转变

玛丽·班克斯

如果没有知识,你能“开悟”并洞悉万事万物吗?

——初大告

把治疗师变身为督导师的这份工作复杂而迷人,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治疗师的内在性格。同样,督导师的性格也必然在这一过程中影响重大。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章节里会不可避免地包含了一些自我暴露——不仅仅包括我所要描述的治疗师接受的督导,还包括我自己及所秉持的独特理论体系及哲学立场。在对从事心理健康领域工作的人的性格调查中,我发现这一行业往往对那些有治愈冲动性格的人更有吸引力。这种性格倾向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通过认同对受伤者产生同理心;对全能自恋的需求;反向形成;利用工作作为来访者过渡性客体;努力解决俄狄浦斯冲突;以及将在本章节中详细阐述的其他特征。除了治疗师和督导师这两个重要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因素存在于复杂的关系网络中,经历了移情与反移情的发展。

能够与来访者进行治疗性合作,对治疗师而言是一份天赐的礼物。因此,通过督导中的讨论交流和案例分析,使治疗师成长为督导师,并见证他们的成长和发展,对我们来说是值得的。治疗师将成为督导师,指导自己的被督导者,这些被督导者将会证明他们工作的价值。将督导工作中所教授的内容,转换成与治疗师的个性和兴趣相匹配的脚本,是督导之本质。本章将探讨督导师在这个过程中如何管理督导任务。

每个人的过往都在影响着当下,若没有过去也就不会拥有未来。本章将要描述的是“一个督导师诞生的故事”,它讲述的是从来访者到治疗师再到一名督导师的成长发展经历。

每位来访者都是自己生命故事的中心人物。在他的故事中,我们其他所有人,无论是来访者的朋友、伴侣、亲戚、治疗师还是督导师,都是故事中重要的配角。治疗师、督导师的角色,与故事中其他角色之间的重要区别在于:首先,这些专业人士与来访者的日常生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事实上督导师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次,专业人士为了培养良好的治疗关系,参加过相关的专业培训与个人体验,因此他有一座“充满智慧的沉思之岛”。这座岛从督导师传递给治疗师,再依次传递,最后来到了来访者这里,之后它的影响逐渐外扩,扩散到故事中的其他角色身上,并再次以一种相互作用的方式,折返至督导师身上。专业人士不会编写剧本,但斯特巴(Sterba)假设,通过对关系的精神分析式的诠释,专业人士可以帮助来访者理解自己,理解其在过往历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对关系进行分析的益处,是能促进来访者朝向自身的理解与接纳。能够提供这座“沉思之岛”的专业人士,需要经历多年的训练、个人体验,以及经历无数次的共情、直觉、好奇心和自我认知等持续不断的“浸泡”,这些都是构成治疗师“洞察万物”能力的核心要素。在这个基础上,再通过更为正式的理论学习等外部因素,强化其专业性,产生支持或质疑治疗构想的可能。

作为心理治疗师,我们与呈现出的场景一同工作,尝试着挖掘这段慢慢展开的剧情。通过沉浸其中,观察我们对它的反应,以跟随“剧情”的发展。我们尝试把反移情作为仆人而不是主人,并利用反移情作为检测和最终解释的工具。每个人对所督导的来访者都有独特的反应,这些反应进而延伸给被督导者,这都源自我们自己的精神病理学背景和独特的个人经历。我们都把“自我”作为与来访者合作的主要工具。

奉献“自我”是复杂的,它可被比作为医生开具的药方。弗洛伊德说:“这不是一句现代格言,而是医生们的一个古老说法——这些疾病不是靠着药物治愈的,而是依靠医生,即医生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通过药物对治疗施加了一层精神影响”。这种观点也得到过巴林特的支持:“最常用的药物是全科医生本人,也就是说,重要的不仅是一瓶药,还有医生给来访者‘服药’的方式——实际上,整个给药的过程和氛围都很重要”。心理治疗师的性格决定了他们如何给出自我,以及能给出多少。培训的背后是人、是原材料、是我们的本质、是能够给予什么和不能给予什么。在给出自我的过程中,我们利用融合与分离的体验来理解并区分另一个人的独特之处。来访者提供的一些故事可能会被遗漏,但重要的是,若听者(治疗师、督导师)没有同理心,也可能会把来访者的故事漏掉。与所有戏剧一样,观众对角色的认同能够使他们参与到剧情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同时又能够与剧情保持一定的距离。换句话说,只有那些对苦难有着深入了解的人,才有能力让自己浸泡在他人的苦难当中。

斯坦很好地描述了荣格关于治疗工作的概念:“‘给药’是通过移情或反移情过程进行的……是用一些仪式,甚至做出一些强烈的共情性解释”。斯坦将当前的“相互认同、投射性认同和内向性投射”等精神分析概念与萨满教派系的各个方面进行了比较——我当时正在从事一项关于精神卫生从业者人格中的无意识因素的研究项目,斯坦的这种比较为我提供了一个有用的隐喻。通过将“自我”沉浸在所有治疗师的“共享世界”中,我对治疗师的治疗过程及问题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接下来,我将展示有哪些因素会帮助或阻碍治疗师朝向督导师的发展。

我所研究的治疗师,都在被他们自身的过往历史所驱动——正如萨满教传统一样,他们似乎也受自身过往的历史所驱使。作为专业培训和个人发展的一部分,在精神分析框架下工作的我们,已经以来访者的身份进入精神分析或心理治疗领域,并在尝试着控制自身的内在冲突。弗洛伊德通过对自己密切的观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优秀的榜样,他随后在其著作中对这段“自我观察”过程进行了描述。但是他也觉察到了克服痛苦过程中的一些危险因素:“像我这样,召唤出栖息在人类的胸腔之中的半成形恶魔中最邪恶的一个,并尝试与它搏斗的人——没有人能够毫发无伤。”

治疗师共享的世界

在世界上的一些地方,萨满被认为是最早的心理治疗师。尽管今天已有了越来越多关于人类不快乐的原因的科学知识,萨满仍然被看作是心理治疗师的“同行”。

妮妮安·斯玛特对萨满的描述很有趣:在部落社会中,萨满与牧师和医生一样有着特殊的职业地位,他们被认为拥有“能使人快乐的礼物”,能够与“灵魂世界”进行交流。萨满经过严苛的训练,包括长期的自律和冥想,他们能够“权威地谈论灵魂世界,似乎已经去过那边一次了似的”。相关的人类学研究及洛梅尔揭示:准备成为萨满的人经历并克服过剧烈的痛苦或严重的疾病,他们借助这段经历浴火重生,并用此疗愈他人,“萨满在现在或曾经都是一位来访者,在各方面都处于弱势,他是以一个错误的起点开启人生的人”。洛梅尔还说:“准备成为萨满的人,如果没有通过这些心灵上的疾苦达到精神上的重生,那结果不是精神错乱就是肉体死亡”。

传统上,印度修行者也同样是从内在体验中获得自身的力量和权威,他们的力量来自苦行,比如盘坐在正午烈日之下,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自我抑制的热量”会导致一种“……幻象或解脱的感受,这意味着新知识的诞生,而知识就是力量。”在这场苦行中,印度修行者达到了一种出神之态,并与火焰“融合”。

每类神秘主义都会赋予探索者一种独特的意义。尽管在外在表现和思想上存有差异,但我们仍然可以相信他们都经历过一个相似的“内在之光”。在老子所著的《道德经》中,集中体现了这种神秘主义自我探索的核心,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他人的理解。《道德经》中写着: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