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动力结构化治疗

> 精神病动力结构化治疗

潘科夫
商务印书馆 2022-10
9787100215442
55.00
引言

存在着两种探索精神病的方式。依我看来,这两种方法各行其道。今天我们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即这两条道路是否永远没有交集。第一种方法,我将之称为“外部的道路”;它通向由经典精神病学提供给我们的疾病分类学教义这一宏伟的大厦。“内部的道路”是指当病人将他“托付于我们手中”,我们与他一同进入地狱之时,我们需要承担起被卷入其中的风险。

如何使得精神病的经验变得可以理解?我们应该进入精神病患者的世界,它如同一间房屋,它的墙、里面的物件包括它的居住者,对我们而言不仅仅是完全陌生的,甚至是具有威胁性的。我们能够让这个世界被外人所知吗?有谁未曾想过言语交流的可能性呢?面对帮助病人摆脱“拯救者”的话语而要付出的各种各样的努力,又有谁不曾退缩呢?诚然,病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能够将他带回人类世界中的一个链接。然而,巨大的困难在于能否认识到这一链接的独特特征,以便能够将此链接编织成绳索,从而使得医生、一如病人,能够成功地通过通往精神病的山顶的、这一孤独远征的考验。我们往精神病深渊投掷的石头,总是能够发出回声吗?我们听到的回声是真实的吗?在我们朝向病人的深渊中发出的话语和他的回应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呢?最经常发生的是,我们停滞在空之中。正因此我曾尝试,从另外一个角度,抵达研究的开端。

关于精神病工作,我的基本构想建立在连接着医生和病人的唇齿相依般存在(法语:l’être-l’un-avec-l’autre;德语:Mitein- ander-Sein*)的基础之上。我不知道疾病的现象在何种程度上被这种进程所改变。但是,为什么不大胆地描述我们观察到的现象呢?难道弗洛伊德没有将描述性方法,这一卓越的方法传递给我们吗?当他进入到神经症这一未知领域时,他天才般地运用了该方法。病理性过程在精神生活的不同层级展开;这些层级在它们之间保持着活跃和动态的关系,关键就在于分别地研究和破译它们。这一“动力地质学”不仅适用于神经症,同样也适用于精神病。弗洛伊德传递给我们一个珍贵的工具,层级动力图式,我们可以运用这一工具在内心深处勘察和探测精神病。

我想将我的工作导向这个方向。这并不是去发展关于某些精神病的精神分析治疗成功可能性的标准。我也再三强调:我并不想提供一个关于精神病起源的理论。眼下,我转向精神病的内部,并试图描述出在这个一直被毁灭所威胁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该描述可以让医生以及病人时不时地找到一小块坚实的陆地,尽管威胁一直都在。因此,精神病的世界对我而言是一个破碎的世界。这些碎片经常被体验为“分离的世界”,丧失了它们之间所有内部的联系。在这些碎片之间,蔓延着空和虚无的裂口。因为我们对于精神病特有的毁灭过程一无所知,我们只能观察到碎片之间的“间距”经历着持续的变化。经常发生的是,在前一天我们还假设是坚实陆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新的空,一个新的“洞”。为什么呢?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只能观察到这些事实,并且如果我们想要从对精神病世界的探索这一冒险之中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我们必须观察到这些事实。也许对于精神病的心理治疗的奥秘,恰恰是由这一观察的能力所揭示出来的,它向我们指出了碎片化的世界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微小的变化。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变化,据此可以探索碎片之间的相互接合。拼接这些分离的碎片有时是可能的。这并不意味着这一新的“陆地”是坚固的。

随着我们对“精神病领域探索的深入”,我们会发现某些碎片的拼接是稳定的。为了仍旧用地质学的意象——这会简化描述,但这并没有澄清现象本身——,有时我们会碰到一个之前在其他碎片中遇见过的“地质层级”。我们便试图将精神病世界中不同碎片的相同层级[相互]“重新接合”。我把丧失了连贯性的不同的精神层级的拼接过程称为动力结构化。动力结构化的进程允许我们重新找到“坚实的陆地”,并且再次加固精神的地基。

如何在毁灭的过程当中,区分出来这些允许结构化得以进行的碎片?它们是一些和身体有关的碎片。很难用日常语言来表达这些关联,因为,精神病人经常把一个碎片感知为整体而不是一个部分。有时,这些碎片以平淡无奇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形式的意义指向过程则囊括了生活的所有领域。我尝试对这些身体感知的碎片进行工作,以便将它们整合成为身体形象(l’image du corps)这一整体的组成部分。如果我们成功地在身体形象的不同组成部分之间建立了联系,身体就变得“可居住”了,而空间中的登录也带来了在时间中的登录。当身体可以在这些界限中被视为一个男人的身体或一个女人的身体时,朝向一个充满意味的欲望以及与一个“你”相遇的转变,也就有可能了。人类存在便可以进入他作为主体的历史。

在我看来,这些联系已经稳固的建立起来了,我冒险在1956年出版了一本小书[1],描述了动力结构化这一方法在两个患精神分裂症病人那儿的应用。在六个月的治疗之后,这个患青春期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能够以一个形式为基础,在符号的层面上发展出一个女性的身体形象。六周之后,在时间中登录的可能性出现了,这也使得通过经典形式进行的进一步工作变得可能了。在违拗症患者那儿,通过七个月的工作,我成功地根据内容发展出了身体形象,随后也进行了一个经典的分析。

......

在本书当中,我想首先介绍两个精神分裂症的个案。因此我们的目光便投向了严重的核精神病(Kernpsychose*)之中,直到发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基点时,我们的目光才得以聚焦,这一基点以“动力小块”的形式呈现,而被毁坏的身体形象可以在此动力小块中重生。在精神病工作的实践中,我称为幻想(phantasmes)的动力领域可以让我重建被毁坏的身体形象。严格来讲,当身体形象的形式与内容能够被协调之时,结构化的工作才算完成,而这意味着曾造成了病人的身体形象毁坏的解体被治愈了。

在这本研究的第三部分,我介绍了对三位患边缘精神病(Randpsychose*)病人的治疗。再此,同样的,治疗性的干预严格来讲在于幻想的创造,它可以用来治疗身体形象的破裂。在边缘精神病个案中,把身体形象的分离并入到病人个人的历史当中是有可能的。相反,在核精神病的个案中,身体形象的瓦解(Auseinanderfallen*)与历史连接的丢失相伴而生,具有同源性。

在著作的结尾,将会提到对一位强迫症女性的治疗,通过一个孤立的幻觉,该治疗呈现出了幻觉与身体形象缺陷之间的联系,这是我们很少观察到的[3]。

......

第一和第二部分的介绍,很大一部分都基于病人的话语表达,[在行文风格中]可能会缺少流畅性。但是,我想在实践中展示结构化的过程。因此,我们能够在文中看到话语的“根基”(Wurzelsituation[4])形态,它们揭示了精神病语言的特有结构。

[1]Gisela Pankow, Structuration dynamique dans laschizophrénie.Contribution à une psychothérapie analytique de l’expériencepsychotique du monde, Bern, Huber, 1956.

[2]Gisela Pankow, The Body-Image in Psychosis, « L’image ducorps dans la psychose », Paris, Cahiers Montaigne, nouvelle série, n° 4, p.1-11, 1959.

[3]Pour protéger la personne des malades, j’ai changé chezcertaines les données sur leur milieu social. En raison des conditions detravail particulières à Paris, nous n’avons pu recevoir que des malades femmes.Un rapport sur le traitement de patients de sexe masculin et une demonstration cliniqueavec un patient schizophrène seront publiés sous le titre de l’ouvragementionné dans la note 1, p. 25.

[4]À propos des poupées-fleurs (suite), Revuefrançaise de psychanalyse, n° 14, 1950, p. 1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