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裂变的姑娘

> 人格裂变的姑娘

奥尔加·特鲁西略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2018-1
9787505742154
42.00

序言

1993年,我31岁,被诊断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DID),好多年间,我一直在学习什么是DID,它如何影响我的生活,我是怎么发展出分裂的部分的,怎么与DID一起平凡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本书详细地描写了我的经历。

这10年间,我成为暴力创伤方面的专业顾问和演讲者。到全国各地参会期间,我遇到很多愿意分享他们患有DID的人。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个正因自己的症状崩溃的女人,我告诉她:“我记得我也曾经有过像你这样的体验,我都害怕我自己。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还是那个我,我只是更加了解我自己了。”她含泪看着我:“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写出经历最初的动机是为了让那些同样有DID症状的人们感觉他们并不孤单,并且能让他们更加理解这个障碍。人们需要知道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我想给这个被认为是神秘可怕的心理疾病戴上一个真实的面孔。我希望通过我的案例让人们看到这些标签后面真实的样子,也让人们看到一个DID患者如何从中获救,以及我们最终可以生活得幸福美满,而不只是如众所周知的那样生活在不同的部分里。

这本书以我的记忆为出发点,有些事情发生在40多年前。我们知道记忆并不都是完整的,3岁的孩子并不能记住生活中的所有细节,但是现在研究也证实了创伤会让记忆变得与常人不同,那些重要的暴力和恐惧事件在年幼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这些记忆鲜明生动。虽然我不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日期,但是我创伤的记忆比平常生活的记忆更加牢靠。在听众前演讲时,我会戏称这种记忆是超能力。写这些的时候,我可以看到并且感受到那些场景。创伤也让我总是过度警惕,我一直习惯性地搜集周围大量的信息以避免潜在的危险。

我除了记得创伤事件,也同样记得那些非创伤性事件,例如,我清晰地记得与邻居一起共同生活的时光,她慈祥又有爱心,写到她时,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拥抱。在最绝望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她和她对我说过的话,我如此清晰地记得她,也是因为失去她实在是太痛苦了。美好的时光总是用来衬托那些创伤经验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在被暴力伤害得太严重的时候想到那些美好的感受。

了解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要先了解“分裂”,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过程。“分裂”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心理过程,通过人们不同的想法和态度表现出来,变现为一系列的经验和症状。通常,我们通过白日梦或者使用自动驾驶模式开车回家等这样的方式温和地体验着分裂,也有些分裂则是通过遗忘表现出来的,还有些人分裂的感受可能更加强烈一些,但是并没有达到可以称之为“分裂性障碍”的地步。同时,也有很多人有更加严重的症状,包括分裂成各种人格或者在大脑中产生不同的身份,这些通常是由于无法脱身或者过激的创伤经历引起的,他们的大脑本能地分裂成许多不同的情绪、躯体感受、回应或者行为。

孩子通常会用分裂作为解决严重的身体和情绪痛苦的有效办法,分裂障碍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生存技能,这是因为它可以让那些创伤性信息与日常生活中的信息不产生连接,创伤性信息被保存在意识中心之外,远离他们当下的意识,直到这个人足够强大或者希望能够面对这些经历。

如果像我这样,虐待持续不断地发生,分裂会成为一种习惯性又强有力的方法。当这个人遇到与创伤经历相似的场景时,他就会自动“分裂”。举个例子,在我的案例中,如果什么人站得离我很近,我就会觉得与某次有人靠近我并且伤害我的场景吻合,我会认为这是一种威胁,我的大脑就会本能地“分裂”。

我们现在仍然习惯于把DID称为多重人格障碍(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MPD),尽管MPD只是DID中的一种,在《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四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IV ,DSM-IV)中,对DID的描述如下:

A.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的身份或人格状态(每一种有自己相对持久的感知、联系以及思考环境和自身的方式)。

B.至少有两种身份或人格状态反复地控制着患者的行为。

C?不能回忆重要的个人信息,其程度无法用通常的健忘来解释。

D.这些障碍不是由于物质的直接的生理作用所致(如酒精中毒时暂时的意识丧失或混乱行为)或一般的医学情况(如复杂部分发作)。

注意:对于儿童,这些症状不是由想象玩伴或其他幻想的游戏所致。

我在长时间被虐待中发展出DID,我的“分裂”让我在家庭暴力和家庭成员的性侵犯中得以保护自己,某次袭击给我带来太多伤痛,我的意识就会离开身体,在自己身体之外看着这场悲剧,这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正在看着一个很像自己的人遭受伤害,那些伤害我的人看上去也是很空洞的样子。之后,我会把这些经验放进不同的小房间里,关门落锁,就像是电影中的情节一样。最初我把整个事件放在意识的某个房间里,随着袭击越来越残酷,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意识也已经无法承受了。潜意识把这些事件分解成小碎片,然后把这些小碎片放在一系列的房间里:一个房间里保存着微笑,另一个房间里保存着父亲的脸,还有一个房间保存着深深的孤独与绝望。每个房间都会被锁好,直到下一次我经历同样的侵害和痛苦时才打开。

由于不停地受到伤害,这些房间在我的大脑中有了不同的功能,换言之,创伤经历成为我意识中不同的部分,我喜欢称之为不同部分的我。例如,3岁的部分保存着父亲第一次强奸我的记忆,让我之后的28年不必承受这样的伤痛。有别于完整的记忆和身份,我成为有许多个自己的人,很多人称之为“人格状态”。在这本书的第二个部分,我会清楚地描写我是如何得知我的不同部分的,我用她们的年纪给她们命名:3岁、7岁等。

你现在大概可以了解“分裂”是多么方便的技巧了,我的大脑可以创造出与某种处境吻合或者能给我带来某种益处的不同部分或者房间:可以是好学生,可以是运动健将,也可以是律师或者某人的朋友。

有些房间可能只保存着某些强烈的情绪,而其他房间可能已经发展出自己角色的想法和感受。某些部分一直锁着,直到我需要从创伤经历中获得经验,例如我需要知道在被伤害时应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时候,它才会被开启。这样的“分裂”可以让我不必一直保有儿时全部的经历。

在我的DID中,还存在着并行意识,这意味着总是有一个中心的“我”。许多部分对于我的身体和情绪都有很大的影响,很多时候我无法控制她们,甚至无从得知她们。即便我总是保有中心的自己,但某些部分会浮上来然后又消失,或者与其他部分整合在一起。那些相似的房间里都有一个通往中心部分的锁着的门。我尚年幼的时候,这些不同的房间独立地开合,直到我在治疗过程中变得足够强壮到可以知道这些事。并行意识让我有机会与内在的自己沟通,让我成为其中的权威或者是谈判者,让我去整合这些部分。在治疗过程中,中心的我拆掉这些房间的墙,但是却还有一些空间保有着一两个房间以待我去探索。

这本书是讲治愈的过程,为了让你能够了解我患上DID的背景,并且让你知道作为一种适应方式,我发展了DID,我描写了一些创伤经历。我认为了解我曾经在家庭中长期遭受的暴力,可以更好地让你知道那些来自家庭以外的普通关怀和爱在我的治愈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在描写多少暴力情节的事情上,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并且尽量柔化了那些场景。作为一个暴力的受害者,我对于自己要读的东西或者要看的内容都很谨慎,我尽量避开一些生动的细节,以免触动那些有相同经历的人。尽管如此,为了避免这些模糊的暴力片段还是会触动一些敏感的人,这些情节大多数在前六章里,之后的章节里只是在描写暴力给我的心理和情绪带来的影响,以及DID的相关内容。你可以略过前几章里有暴力情节的部分,如果还是觉得难受,那么你可以直接从第7章开始阅读,或者让你的朋友帮你把暴力情节标注出来。

儿时遇到的许多人指点我成了一个杰出的人,通过这些平凡简单的事情让我有了得以获救的希望,并且让我在之后的人生中保有着自尊、诚实、理想和同情心。我希望这本书可以帮助那些患有DID或者爱着身边患有DID的家人、爱人、同事和朋友的人,我也希望正处于暴力之中的家庭从这种创伤中得到一些启示。我最希望的是那些已经知道自己患有DID的人可以明白这个障碍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存技能,你应该为从创伤中生存下来而感到骄傲。创伤性事件或许给你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但我已经学会从那些黑暗和痛苦中延伸出更好的人生。拥有创伤的人都充满了创造力、爱以及勇气,我们的整体大于所有部分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