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不娶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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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加柏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2016-1

你藏着掖着,我没话找话

我走进会议室,就见费德里克站在心形会议桌上,摆出日本武士的姿势,像蜘蛛侠一样甩手腕。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费德里克问完发出嗖嗖两声,向屋子对面的皮特•帕克又发射了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皮特没接茬儿。他就站在查德那把特制的心形椅子后面,双臂抱怀,一张帅脸酷酷的,连表情都没有。“你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因此背负着巨大的负担,是的,这就是你,一个有过去的男人,一个有深藏秘密的男人,你可以攀跃墙壁,还可以……”

“别这样。”皮特说,愣是没牵动脸上的一块肌肉。

“也是,你真是帅呆了,绝对可以去做古琦的模特,你都这么帅了,还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超级英雄干什么?!”费德里克说完,纵身跃下会议桌,在半空中最后做了个甩手腕的动作,皮特身子一缩。“小凯凯,你的记录准备好了吗?胖妇瘦身营的面试应试者随时都可能到达预定人数。并不是说她们面试来做胖子。”他对皮特说:“皮特,她们本身就是胖子。和我们一起合作的,都是些真正因为肥胖而痛苦的人。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们谁不是这样呢?全是那些隐藏的卡路里惹的祸。除非是会看标签的行家,否则这辈子就别想穿进去小号衣服。每次吃的东西滑进我嘴里,和玩捉迷藏没什么区别。‘有卡路里吗?’我问自己。一般情况下,问完了我还是照样吃光光。”他的电话响了。“我去接个电话。喂?喂?是是,我是费德里克。”他一把把我推到一边,然后就站在三英尺外,举着他的小电话开始叽哩哇啦地大声说起来。我不再看费德里克,把目光落在了皮特身上。这家伙看来好像站在会议室另一边距离我最远的位置。

“你就在这里工作?”他环视会议室说,“《真爱》杂志社的作家,把我们拯救出爱情的火坑……”他的下巴一缩,“可真够讽刺。”

我怎么不觉得哪里有讽刺,或许不讽刺才是最大的讽刺?

“照我看,我谁也没救成,倒是救了自己一命,要不早有人把我从顶楼窗户里丢出去了。”我咯咯直笑,皮特却没有。他就这么看着我,像座雕塑似的,又像一个过于挑剔的古希腊神明。“谢谢你帮我。”我说着点点头,那样子特像被脱口秀节目主持人附体了,“奶奶说,找你就对了。‘皮特对体育很在行。’她这么告诉我。”我模仿奶奶的口气,引述这话的语气很尖,特别怪。“她还说你结婚了。‘皮特结婚了’,这是她的原话。”又是怪怪的口气。“那个,其实我们是这么说的,她说‘他离婚了’,然后我说‘皮特结婚了?’跟着她说……”

“凯特,当时我也在场。”

“是呀,你也在。”我说,又点点头,“你当然在,那时候……”我叹了口气。他瞧着我。我们谁也没吭声,这一刻感觉太漫长了,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压下来,我的眼睛酸酸的。皮特这家伙肯定算准了我一定会没话找话。十四头粉红色大象从我脑海里走过,然后……

“我没结婚!”这四个字自愿以身填满这个死气沉沉的无声空间,要不然,我的五脏六腑准会被这沉默腐蚀个精光。“我原以为我会结婚,本来已经有计划来着。”我边说,边伸了伸两只手,好像我是在该死的健身房一样,“是呀。那段关系不是儿戏。”我说着向前一扑,“我们的结婚计划也是认真的。”我伸展了一下三头肌,“可现在我成了孤家寡人,婚没结成,一天天写爱情故事,不过这我倒是很喜欢。”我出了三下短拳,“你就不一样了,皮特,你一准儿是个爱情高手,我是说感情方面,不是说性行为。不晓得你那方面能力怎么样。我向来想当然地认为我只是偶尔才会想到性,当然我不能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性,可能我十几岁时是这样,上个星期,我看了《暮光之城》……”噢,老天,“我的意思是,你肯定是两性关系中的专家,毕竟你结过婚。我肯定你是个好丈夫,做爱也是个高手。你真不赖!”我一面说,一面挥舞拳头,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盯着我的鞋子。

噢,我脑子进水了吧?不然怎么说了这么一大堆怪话,还搞得自己这么郁闷。

一个女人想引起一个男人的关注和在意,会不过脑地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止,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皮特穿过房间,来到我的面前站定。

我还以为这家伙会飞快地横跨一步,飞也似的冲向最近的出口逃离,可他没有。他竟然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右脸。

“能再见到你真好,凯特。”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徘徊一会儿。他本来又要开口,偏巧这时费德里克啪一声合上电话,原地转个身,手里拿着浓咖啡。

“哟,瞧瞧你们俩!青梅竹马又在一起了,在伦敦重聚首,现在都是大人了。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他端起小咖啡杯抿了一小口。

“反正不是我。”皮特对费德里克说,“我最后一次见凯特,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到亚马孙生活,教侏儒族去漫步月球。”

费德里克这小子高兴地把两只手紧扣在一起。

“我最后一次见皮特,他还只有十五岁,上地理课的时候,他曾出现过生理反应,他特别尴尬,可就是控制不了。”我咯咯笑了两声,“人总是在变。”费德里克一口把咖啡喷到了心形玻璃会议桌上。皮特看起来吓得不轻。

“凯特,和你说句实话吧,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会儿显然你那爱抬杠的劲儿又上来了,而且你想唤起某种情感的回应,却没奏效。”

“那就言归正传,还是说我们的瘦身营。”费德里克说。这个心形会议室的墙壁上挂满了应征者的大头照。他看得很仔细。

“每个少年都遇到过不合时宜的勃起。”皮特接着说,“这挺正常,是身体健康的表现,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就像你甩掉了你最好的朋友?”

“这话题听起来和瘦身营没什么关系吧?”费德里克说完紧张地笑了笑。

“我去别的地方上学了,凯特。就是这样。你凭良心说一句,你现在和每个儿时的玩伴都有联系吗?一个都没有。”

“皮特,我又不是你在学校里认识的人!”或许我是,不然皮特怎么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瞪着我,咬紧牙齿?

“感觉挺美好,又很尴尬,对不对?和去除文身没什么差别,也像这些天我们假装没听到查德在会议上讲话时放屁。我想说,”费德里克小声继续道,“勃起这档子事儿,我也碰到过。曾经在三年里的绝大多数时间中,我的那个一会儿硬,一会儿软,活像停车场的挡杆。我肯定我的身体某些部分会因此缺氧。这不,我的小脚趾到现在都没感觉。”他边看他的脚边说。

“凯特,我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你奶奶请我来帮你。可不是为了给我在十几岁时去瑞士上学来找什么劳什子的正当理由。”

“我住在迈阿密那阵儿,这情况又出现了。”费德里克又说,“说实话,那里人会一丝不挂,有些长得挺不赖的墨西哥人还在海滩上招摇过市。”

“凯特,本来对于今天和你见面,我很期待。可我忘了一件事,你总是会把事情搞僵。你这人就是爱矫情。”

费德里克用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小凯凯,我们把皮特找来,是因为他愿意帮我们为瘦身营出谋划策,而你很在乎这个项目,对不对?皮特同意帮忙,说明这人真不错。这是个很不赖的起点嘛。那么,小凯凯,你愿不愿意让皮特帮忙?”

我和皮特瞪着对方。

“凯特,你愿不愿意我帮忙?”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第一位瘦身营的应征者正紧张兮兮地站在接待台边上等待面试。

“是的……拜托了。”

我们越是心里喜欢一个人,越是会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么做可以规避一种风险:我们喜欢的人不至于因为我们不当的激动而被我们吓跑。

“我愿意帮忙。”

“噢,这不是很好吗?小凯凯礼貌地请皮特帮忙;皮特答应了。太像成人版的你说我做游戏了,不过现在是有关肥胖问题,两个成年人越说火气就越大。”

我转身不再看他俩,假装鼓捣手机。

“我要走了,”皮特说着向大门走去,“不过对于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已经有了想法。保证明天奉上。”他快步走过接待台,每个人看到他都两眼冒火,只有销售部的马克是个例外,就在皮特走过复印机旁的时候,他朝他发射了一张想象出来的蛛网。

转天,杂志社来了两个联邦快递的快递员。他们送来了皮特•帕克寄的包裹,足足不下数百个。他给我们的瘦身营寄来了健身包、励志书籍、励志CD、一份手写的清单,清单上面记录有私人教练、治疗专家、女性专属健身房、伦敦市中心公园跑步,还设计了健身时间表。他寄来了电子计步器,不光在跑步中心预定了几次活动时间,好让女性能配备适合的跑鞋,还在唯美内衣世界定了一次活动时间,这样女性就可以有合适的运动胸罩了。

到目前为止,我和皮特之间,有可能在重演一幕凄凉的爱情故事,那是一个有关“以为”的故事:

一个男孩邂逅了一个女孩,一个女孩邂逅了一个男孩,他们望向着对方的眼睛,坠入了爱河。

可女孩来自大洋彼岸的另一片土地,那里的人钟爱茶壶、雨伞和雨。

男孩和女孩分离在即,他们的心都疼了。

于是女孩收拾好行囊,漂洋过海,来到了高高的山上,在那里,男孩和很多青蛙、一大群友好的蜗牛生活在一起。

她敲敲他的门。他请她进来。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睛,他们知道,他们相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越来越孤独。她的所有朋友和家人,还有那些茶壶和雨伞,都在遥远的地方。男孩很伤心。他怪自己让她背井离乡,离开了她心爱的下午茶茶具。他谴责他自己,渐渐地,愧疚感在他心里扎根。男孩以为女孩后悔她的选择,于是渐渐疏远她。

女孩不明白为什么他躲避她的注视,于是以为他不再爱她。

“以为”的种子如常春藤般生长;每一天,今天的“以为”就会一点点积累在从前的“以为”上。

一天,女孩打起行囊,回到了那片细雨绵绵和松脆饼香四溢的土地。她的双眸噙满泪水,一点点爱意也无,她的梦醒了,心碎成了千片万片。她不知道男孩的眼里还剩下什么,因为他已不再回家,如果他看着她,他眼里的她是个什么样子,她不想知道。

男孩住在山里。女孩住在雨里。

他以为她很快乐。

她也如此以为。

当然,这只是我以为我和皮特之间可能在发生这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