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对爱,表对情,婚姻不灭灯

> 说对爱,表对情,婚姻不灭灯

Esther Perel
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13-6
9787502378295
29.80

第一章 女人的神秘感,让男人欲罢不能

最原始的火是性欲,它燃起了情欲的红色火焰,而情欲继之又燃起另一个摇曳不定的蓝色火焰——爱情。情欲与爱情:生命的双重火焰。

——奥塔维欧?帕兹,《双重火焰》

伴侣之间的情欲

纽约的恋爱派对就像人类学的实地考察——你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或发现什么。最近,我在参加一个自我标榜时尚的活动时,对方先问我是做什么的,而不是先问我的名字——在这个充斥着成功者的城市,这种情况很具有代表性。我回答说:“我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我在写一本书。”站在我旁边的一个英俊小伙也在写书,于是我问他:“你在写哪方面的书?”“物理。”他回答道。礼貌起见,我接着问道:“物理学的哪方面?”我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了,因为我们的谈话突然被另一个人打断。那人插进来问道:“你呢?你在写哪方面的书?”我回答说:“巩固夫妻伴侣之间的亲密关系——从情欲的角度。”

在写这本有关性的书时,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不管是在派对、出租车、美甲沙龙、飞机上,还是跟青少年或丈夫在一起时。我意识到,有些话题会让人避之不及,而另一些则会像磁铁一样吸引他们。他们会和我聊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坦诚相告——实际上,在讨论性这个话题时,人们常常选择隐瞒。

“你写关于情欲的什么?”有人问。

我回答道:“我写的是情欲的实质,我想探索是不是有可能长期保持伴侣生活的激情,而不是让激情日渐削弱。”

“性不一定要有爱,但爱需要性。”一个一直站在外圈的男人说。他还没有决定要加入哪个圈子的谈话。

“你主要侧重于已婚夫妇吗,还是未婚情侣?”另一个人问道。我明白他想问什么:“这本书对我适用吗?”对此,我向他保证:“我研究了无数夫妇和情侣,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有双方关系已经确定的,还有没定下来的。那些针对夫妻的情爱忠告,对未婚情侣也同样适用。”

我告诉他们,我想知道如何能够——或者是不是可以——在亲密关系中保持活力与兴奋感,在婚姻承诺中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东西会冲淡性欲。离开了一夫一妻制,我们还能维持安全感吗?我很好奇我们是不是能够保持奥塔维欧?帕兹所说的爱情和情欲的双重火焰的诗意感。

这种对话我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在这个派对上大家的评论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不可能完成。”

“嗯,这是一夫一妻制无法避免的问题,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做出承诺的原因。这与恐惧无关,我只是讨厌沉闷的性爱。”

“保持长时间的欲望?那一夜情的欲望呢?”

“爱情关系会变,激情也会变成别的东西。”

“当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激情。”

“你和有些男人享受性爱,却嫁给另外的男人。”

正如在公开讨论中经常发生的情况,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往往在一瞬间化解,讥讽代替了细节的争论。这里我看到了浪漫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分化。浪漫主义者拒绝没有激情的生活,他们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放弃真正的爱情。他们常常是追寻者,追求和对方在一起时欲望永远不会减弱的爱人。每次欲望减弱时,他们都会认为爱情消失了。如果情欲下降,爱情也会行将就木。他们哀悼激情的消失,害怕固定下来。

与之相反的是现实主义者。他们认为恒久的爱比激情的性更重要,激情会使人们做蠢事。激情是危险的,会带来破坏,对于婚姻来说激情是一个薄弱的基础。正如情感专家玛吉?辛普森的那句流传甚广的名言:“激情是青少年和外国人的专利。”对于现实主义者来说,要以成熟稳重为要。最初的兴奋会发展成其他的东西——深深的爱、相互尊重、共同的经历、相互陪伴。欲望的消退是不可避免的,人都要忍耐这个过程,变得成熟起来。

随着谈话的展开,这两个阵营的人相互用掺杂着怜悯、柔情、嫉妒、愤怒和蔑视的眼光看着彼此。不过,虽然他们的想法截然相反,但是双方在一个基本的前提下是一致的:激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冷却。

“有的人抗拒激情的消退,而有的人则选择接受,但大家似乎都认为欲望会逐渐消退,只是在其重要性上有分歧。”我评论道。浪漫主义者认为激情重于稳定,而现实主义者则把安全感置于激情之上。但持这两种想法的人往往都会失望,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在任何一个极端愉悦地生活。

人们总是问我,我的书是不是能提供解决方案。人们可以做什么?这个问题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着对激情的渴望,情欲的浪潮和能量是生命与活力的体现。无论那些主张安全和稳定的人们如何说服自己要满足现状,他们仍然非常渴望生命中激情的力量。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刻,让人们走出激情消退的反思,表达他们的希望。其实,真正的问题是:在长时间的伴侣关系中,我们可以既享有爱情,又拥有激情吗?如何实现?那样的关系究竟会是怎样的?

锚和波浪

虽然你可能会说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我相信,爱和欲望不是相互排斥的,它们只是不能一直在同一时间共存。事实上,安全感和激情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人的基本需求。它们源于不同的动机,将我们引向不同的方向。在《爱情能永久吗?》一书中,充满哲思的心理分析学家斯蒂芬?米切尔为思考这个难题提出了一个框架。他解释道:“我们都需要安全感:恒久、可靠、稳定和连续,这些是我们作为人根深蒂固的本能。但我们也需要新奇和变化,让生命充实,充满活力。在这方面,风险和探险变得异常突出。作为人,这种矛盾一直存在:一方面我们追求安全感和可预见性,另一方面又寻求多样性。”

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孩子跑到前面去探索,又不时回过头来确认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在的场景?孩子需要在探索的过程中感到安全,而一旦他满足了冒险的需求,又会回到安全的地方。当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他们还会再玩这个游戏,只不过是爱神的游戏。大胆冒险的时期和寻求归宿感和安全感的时期交替,他可能会变化,但通常他最终会选择一种。

对人类适用的规律对其他生物也都适用:所有生物体都需要交替增长期和平衡期。任何人或系统,如果一直无休止地追求新奇和变化,就有陷入混乱的危险;而如果人或者其他生物过于僵化,就将停止生长,并最终死亡。稳定和变化之间的这种无休止的交替,就像是锚和波浪一样。

恋人关系是这种动态关系的绝佳体现。我们希望爱侣是一个稳定可靠的锚,然而,同时我们又希望爱情提供一种超然的经验,让我们享受超于普通生活的体验。一边是对安全感和可预见性的需求,另一边是对兴奋、神秘和敬畏感的需要,调和两方面的需求是现代夫妻所面临的挑战。

对于少数幸运者来说,这几乎不算什么挑战。这些伴侣可以轻松地把清理车库和爱抚对方的背结合起来。对于他们来说,承诺和兴奋、责任和快乐之间不存在不和谐。在自己的家里,他们也可以充满兴奋感。他们既是父母,同时又是恋人。总之,他们可以完美地融合普通生活和神秘感。但对于其他大多数人来说,在持久的伴侣关系中寻找刺激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幸的是,在太多的爱情故事中,人们都是牺牲激情以换取稳定。

我到底想要什么?

阿黛尔一手拿着半个三明治,一手拿着正在做的一些文字材料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今年38岁,是一位成功的私人执业律师。她和艾伦已经结婚7年了。两人都是再婚,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艾米利亚,今年5岁。虽然她一会儿还要去理发师那里,但阿黛尔穿着简单而优雅。

“我就直接说吧。”她说,“80%的时间,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真的很幸福。”这位有条理有成就的女人没有浪费一分钟,她的话滔滔不绝。

“虽然有一些事情他没有讲出来,他的感情并不热烈,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读报纸的时候,我感到自己非常幸运。我们都是健康的,我们有足够的钱,我们的房子没有着火,我们不必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躲子弹。我知道有一些人的生活有多么不幸。可是,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的朋友马克正在和他的第三位妻子离婚,他说:‘因为她没有激励我。’所以我去问艾伦:‘我会激励你吗?’你知道他说什么?艾伦说:‘你激励我每个星期天做酒焖仔鸡。’这道菜他做得非常好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让我开心,他知道我喜欢这道菜。

“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缺少什么。你知道那种第一年在一起的感受,那种震颤、刺激的感觉,紧张感,身体的热情,对吧?我甚至不知道我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当我问艾伦这个问题时,他用那样的表情说:‘哦,你又想谈布拉德和詹妮弗了?’即使是布拉德?皮特和詹妮弗?安妮斯顿也厌倦了彼此,对不对?我去研究了生物学,我知道的突触的工作原理,过度使用会降低反应敏感度。我知道。激情会退却,我知道。但是如果我无法重拾那种激动和热情,我想有一些其他的感受。

“我头脑中现实的部分知道,起初的兴奋是因为不安全感,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我们约会的那段时间,电话响了,我感到兴奋是因为不知道这电话会不会是他打来的。而现在,如果他出差,我会告诉他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被电话吵醒。理智的那部分告诉我:我不喜欢不安全感。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我不必在每次他出门的时候都担心:他喜欢我吗?还是他不喜欢我,他在骗我?”

阿黛尔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那些杂志上的测试,如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爱你,等等。我不想为这样的事疑神疑鬼,现在我还不需要为此担心。但是,我希望能重拾一些当时的兴奋。

“结束了一天漫长的工作后,我会照顾艾米利亚,做饭、打扫卫生,检查待办事项清单,而性是我脑海里离我最远的东西,我甚至不想和人说话。有时艾伦会看电视,我会去卧室读书,这样我也感到幸福。那我到底想说什么呢?因为我不只是在谈论性。我希望我作为一个女人得到赞赏,而非仅仅作为一个母亲、妻子,或者作为丈夫的人生伴侣。我也希望他能够充分欣赏我的女性特质,温柔地关爱我。这可能是一次凝视,一次触摸,一个词。我希望作为一个女人被凝视,而不是带着那些包袱。

“他说,这是双向的。他是对的。不是说我穿上睡衣,保持距离感,就能重温情窦初开的时光。在‘让我感觉特别’这方面,我很懒。我们相识之后,他第一次过生日时我给他买了一个公文包——他在橱窗里看到过,很喜欢——里面有两张去巴黎的机票。而今年他的生日,我送了他一张DVD,我们和几个朋友一起给他过生日,吃的是他母亲做的肉馅糕。不是说肉馅糕不好,但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为他的生日做得更多一些。我已经变得满不在乎了。”

阿黛尔这一长串倾诉,传神地捕捉到了我们所谈的矛盾——伴侣之间爱的舒适性与伴侣关系导致的情欲减退之间的矛盾。熟悉感的确会让人放心,它带来了安全感,这些,阿黛尔从未想过放弃。而同时,她希望找回起初的活力与兴奋感。她希望在艾伦那里既感到温暖,又找到激情。

快感时代

不久之前,对丈夫充满激情这样的愿望还被认为是自相矛盾的。从历史上看,这两个生活领域是分开的,一边是婚姻,一边是激情,而激情很有可能是在婚姻之外的其他什么地方。“浪漫的爱情”这个概念在19世纪末才出现,这个词第一次让两者走到一起。诸如性在婚姻中的核心位置,对婚姻中性的高度期望等都是在几十年后才出现的。

过去50年的社会和文化变革重新定义了现代长期同居关系。艾伦和阿黛尔都是20世纪60年代性解放运动(从那时起,我们的社会开始允许使用避孕药)和同性恋解放运动等性革命运动的受益者。随着避孕药的广泛使用,性从繁殖需要中解放出来。女权主义者和同性恋支持者都极力主张,“性福”是一项不可剥夺的权利。在《亲密关系的转变》一书中,著名作家安东尼?吉登斯描述了这种转变。他解释说:“性行为已成为每个人的自我属性,是我们在一生中发展、定义、重新协商的属性。今天,性行为已经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而不再仅仅是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它已成为亲密关系和性满足的一个核心特征。我们相信这是我们应该拥有的,愉悦的时代已经来临。”

这些思想的发展,加上“二战”后的经济繁荣,形成了一段空前绝后的自由和个人主义盛行的时期。如今,人们被鼓励追求个人满足和性满足,摆脱以前社会责任和义务对社会和家庭生活的束缚。但是,一种新的不安全感尾随这种放纵而至,噬咬人心。大家庭、社区和宗教可能确实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性和其他的东西,但作为回报,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我们急需的归属感。世世代代,这些传统的机构维持着秩序、意义、连续性和社会支持。摆脱这些束缚给了我们比以往更多的选择和更少的限制,我们都更自由,但也更孤独。正如吉登斯所描述的,在本体论的意义上,我们变得更焦虑

我们把这种对自由的焦虑带到了爱情中。人们现在对爱的期待超越了情感上的悲悯和友谊的寄托,希望爱成为解决孤独的灵丹妙药。我们期待爱人成为抗衡现代生活波折的堡垒,这并不是说现代社会人类的不安全感要比以前更大。事实上,可能恰恰相反。不同的是,现代生活剥夺了我们的传统资源,过去众多社会网络提供的安全感和情感关系,人们现在希望在爱人一个人身上找到。爱情已经变得不堪重负,人们对爱情期望太多。

当然,阿黛尔在描述她的婚姻状态时肯定没有想过这些现代的焦虑。但我相信,爱情因为现代社会的阵痛变得更危险。现在我们的住所离家人有几英里远,我们和儿时的伙伴断了联系,常常要搬家,这一切的不连续性有一个累积效应。爱情要承担几乎难以承受的脆弱性——仿佛爱情本身还不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