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亚玲
女性形象,
在分析心理学理论中,阿尼玛(anima)由荣格首次发现并命名,一般指男人心目中的阿尼玛原型的发现,与荣格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紧密相关,而且对荣格的人生影响巨大。荣格说:“由于(阿尼玛)这一形象是潜意识的,因此它总是潜意识地给一个人勾勒出所爱的人的形象,也是情感上产生好恶的原因。”(《人格的发展》,荣格全集,第17卷,第198页)。很难说阿尼玛原型的形成过程中,来自于集体无意识的遗传和后天影响的比例各占多少,不过从荣格的成长经历来看,这一原型的后天作用似乎也很大。
荣格的阿尼玛情结,彰显了荣格作为一个人的伟大与局限。
影响力的三个女人
一、家庭生活中对荣格最具1、母亲:双性阿尼玛
由于父母婚姻的不顺遂,家中气氛压抑,荣格的童年记忆里常常有很多恐惧、焦虑的梦,“我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内在的心理因素:房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无法呼吸了。”(《荣格自传》第13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那时候的小荣格,苍白瘦弱,敏感,胆小羞怯,易受伤害,孤独孤僻,郁郁寡欢,自卑感强:“说到底,我从来就没有自信过……我往往认为自己是个堕落而又远远不如他人的人。”(《荣格自传》第30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另一方面,或许因为出身于宗教气氛浓郁的牧师家庭(荣格的家族中,父亲及八个叔叔都是牧师),从一开始,荣格就感觉自己命中注定是被上帝赋予职责、执行上帝意志的人:“我被责成去干上帝去干的事而不是去干我想干的事,这给予了我力量,使我敢于自行其是。”(《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第36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这种上帝情结,当然也是对内心虚弱的高度补偿。反差如此巨大的矛盾性格,贯穿了荣格的一生。而这一点,与荣格母亲的影响息息相关。
荣格回忆中的母亲,比父亲强悍,高大壮实,十分仁慈,温暖,热心听别人说话,也喜欢说话,对人友好且生性愉快,极为好客并十分富有幽默感,城府很深,面相威严,拥有无懈可击的权威性——而且做事毫不犹豫。
孩子时便经常做些有关她的忧心忡忡的梦的缘故。白天,她是个可爱的母亲,但到了晚上,她便显得成了不可思议的了。然后,她更像那些预言者之一,这种人同时又是一种奇异的动物,像是洞穴里的一个女祭司。富有古风而无情:像真理和大自然那样无情。在这种时刻,她就是我叫做‘自然精神’的代表。”(《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第38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一到夜里,母亲就显得古怪、神秘。”(《荣格自传:回忆· 梦· 思考》第13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我确信她拥有两种人格:其一是不抱恶意且富有人性,其二是神秘诡谲。”(《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第38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荣格继承了母亲的诸多性格特征,例如热心助人,关心人的内心世界,本能洞察力非常之强,年轻时因治愈第一例精神病患者,曾被当地人誉为“巫师”这个响当当的称号。
荣格说:“我母亲具有双重性……在我母亲的两种人格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这就是为什么当我还是个小母亲的这种双重性性格,对荣格后来形成的类似分裂样人格(荣格称之为“第一人格”与“第二人格”的分裂)显然有直接的影响。荣格说:“在所有的事情中,我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我虽设法阻止但却无法克服自己内心的分裂,即我内心被分成了两个世界。”(《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第57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
1878年,3岁的荣格得了湿疹。荣格认为这场病一定与父母的短暂分离有关系:“母亲在巴塞尔的医院里躺了几个月,她的病大概起源于婚姻上的麻烦……母亲的离去使我深深地感到痛苦。从那时起,有人一讲‘爱’这个字,我就有一种不信任感。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女人’在我心中引起的是一种固有的不可靠的感觉。而‘父亲’却意味着可靠和——没有权力。我就是带着这样的精神创伤开始人生之行的。后来,这些早期的印象有所改变:我信任男人,但他们却让我失望;我怀疑女人,可她们并没有让我失望。”(《荣格自传:回忆· 梦· 思考》第2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
抑郁寡欢,反复无常,忐忑不安,多愁善感,冷漠无情等。从荣格身上,同时能看到母亲这个阿尼玛原型对他的双重影响,特别是母亲情绪上的困扰及照料上的疏忽,造就了荣格对女性的非常矛盾的内心冲突。
母亲,是人在头脑中形成最初的、也是影响最为深远的阿尼玛原型的基础。荣格母亲的身上,既有阿尼玛的积极面:温暖,热情,慈悲,滋养,包容,爱,直觉等,也有阿尼玛原型的一些消极面:神秘,隐蔽,诱惑,毁灭,吞噬,烦躁易怒,2、女仆—继母:神性阿尼玛
在荣格不甚快乐的童年印象中,有一个形象最美好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家中的女仆:
“母亲离开后,女仆也来照料我。我现在依然记得她把我抱起来,把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的情景。她有一头黑发和一副橄榄色的面孔,和母亲完全不一样。就是现在,我还仿佛看得见她的发型轮廓、她的喉,那深深的肤色和耳朵。她的一切在我看来那样奇特,但也格外熟悉。好像她不属于我们家,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好像她是和一些我还不能理解的神秘事物联系在一起似的。这一类姑娘后来成了我潜意识中异性人格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她所传达的那种既生疏又始终为人所认识的感觉,是后来在我心中象征女性本质的那个形象的一种特征。
“从父母分居的时候起,我的记忆中还有另一个形象:一个美丽的、非常漂亮的、迷人的姑娘,她有蓝色的眼睛,美丽的头发。是她引着我在蓝色的秋天,在瀑布下面沃思城堡附近,沿着莱茵河,徜徉在金色的枫树和栗树下。阳光穿过婆娑的树枝,黄色的叶子飘落在地上。这个姑娘后来成了我的继母。她崇拜我的父亲。后来直到我二十一岁时才再次见到了她。”后来,这个女仆还救过小荣格一命——那时的他,无意识中就有自杀冲动。(《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第2—3页,刘国彬 杨德友译)
这段回忆性文字写得格外优美、深情,充满温馨。可以推断,在母爱缺失的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女仆用她真诚、温暖的母性之爱,抚慰了这个幼小的心灵,使三岁的荣格从这个崇拜父亲的女仆身上,得到了相当大的情感滋润,替代性地满足了对母爱的渴求。在这个后来成为他继母的女仆身上,荣格投射的几乎全是阿尼玛原型的阳光面,特别是具有感情滋养作用的、灵魂性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