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1913~1920年间,德国心理学家苛勒进行了有关顿悟的经典实验。苛勒发现挑战了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尝试-错误”学习理论,表明问题解决行为可以以一种突发的形式产生,并在一瞬间获得对于问题情境的全新的思考和把握。但是直到最近心理学家才开始逐渐认识顿悟的大脑机制。该文介绍了近期围绕顿悟过程开展的脑成像研究,介绍了有关的研究方法,并讨论了参与顿悟过程的各个关键脑区的功能。
关键词 顿悟,问题解决,脑成像。
2000年,在艾森克和基恩出版的《认知心理学》(第四版)中作者指出:“令人遗憾的是,对顿悟问题的认知神经心理学研究是出奇的少”[1]。但这个状况在其后的几年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2003年我们在Hippocampus杂志上发表了第一项有关人类顿悟过程的脑成像的研究[2],并在其后采用高空间分辨率的功能核磁共振成像技术(fMRI)和高空间分辨率的事件相关电位技术(ERP)取得了相互印证的结果[3,4];2004年美国西北大学Mark
Jung-Beeman的研究小组也在PlosBiology杂志上报告了他们关于顿悟的研究脑成像实验[5],并在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杂志上发表了有关理论综述[6]。这些事件说明,人们已经启动了对于顿悟的大脑过程的科学探索。
上述进步主要得益于当代脑成像技术的出现和使用。但从以fMRI为代表的脑成像技术的大规模蓬勃开展到有关顿悟的脑机制研究的出现经历了大约5~7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大多数认知心理学家在脑成像技术出现的最初几年并未运用此类技术之外,顿悟问题本身的一些特性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脑成像技术的使用。首先,脑成像技术一般要求所检测的心理事件在有限的特定时间之内发生,而在自然状态下,对顿悟的问题的思考时间是不确定的,顿悟发生的时间点也不可预期,有的问题只需要思考几秒钟便能顿悟,有的问题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解决。其次,目前的脑成像研究要求采用多次心理事件叠加的方法以保证信号提取的有效性,但经典的顿悟问题只有蜡烛问题、双绳问题、九点问题和六火柴问题等非常有限的几个。
因此,如何在有限的时间之内诱发多次顿悟是利用脑成像技术研究顿悟的关键。目前,有两种实验“多事件”顿悟范式被用来研究顿悟的大脑机制。一是我们所采用的“谜语法”[2],这种方法以传统的谜语作为实验材料(比如:“你杀死了她,却得流你自己的血”——谜底:蚊子),通过向被试呈现标准答案来催化顿悟过程,实验先用预备测验筛选那些人们能理解但却不能解答的谜语作为实验材料,然后在脑成像扫描中,先向被试呈现事先选好的谜面使之进入对特定问题的思索状态,而后呈现答案以促成瞬间的“啊哈!”效应。除“谜语法”之外,还有Jung-Beeman等所采用的“词语法”[5]。实验给被试三个互不相干的词,比如pine(松树),crab(螃蟹),sauce(调味料),要求被试找到一个词,这个词与上述的三个词中的无论哪一个结合在一起,都能够形成一个常见的合成词或者短语,比如apple(苹果)与上述的三个词结合,会产生pineapple(菠萝),crab
apple(山楂)和apple
sause(苹果酱)。研究发现,被试在解决有些项目时,会产生“啊哈!”反应。研究者根据被试的评判,将成功解答的项目分成两类,一类项目被试在解决的时候伴随有“啊哈!”反应,而另外一类则不伴随有“啊哈!”反应。考虑到被试做出按键反应的时刻其实是在顿悟发生以后,因此,研究者将顿悟发生的时间点锁定在按键反应前的几秒。
上述两种方式各有利弊。Jung-Beeman等的“词语法”的优点是研究了人们自发的顿悟过程,但缺点是这种方法所研究的顿悟并不包含明显的问题重构过程。重构一直被认为是判断顿悟出现与否的最基本的指标,理论家Weisberg指出[7],要判断一种认知任务是否涉及顿悟过程,应该在问题解决者最初对问题的解答与最终的正确解答之间进行比较。一个包含顿悟过程的认知任务必须至少满足(1)最终的正确答案与最初的解答不同,(2)最终的正确答案是通过一个重构过程而获得的,(3)这个重构过程是唯一的获得正确答案的途径。从这个标准看“词语法”不是理想的顿悟任务,因为其中所包含的重构过程并不明显。而且,研究者只能从被试主观报告的时刻(按键反应)反过来逆推顿悟实际发生的时间,这也并不完全适合对心理事件发生的时间点要求较高的事件相关分析方法。
而我们所采用的“谜语法”避免了“词语法”的上述两个缺陷,比如,对于大多数未能自行解决的谜语,被试在看到标准答案之后,将他们失败的主要原因归结为“想到另外一个方面去了”[3],这说明在谜语解决过程中被试最初的想法与最后的解决存在根本的不同,这样就确保了重构过程的存在。但“谜语法”的缺点在于被试无需自己寻求问题的正确答案,而只需领悟直接提供给他们的正确答案,傅小兰认为这更像是一种领悟过程而非顿悟过程[8]。
因此,人们目前实际上还没有发明出一种较理想的实验设计利用脑成像技术研究顿悟的大脑过程。较理想的顿悟研究设计应该满足以下几个条件:(1)在特定的时间内令被试多次产生顿悟;(2)每次顿悟都包含明显的认知上的重构过程;(3)每次顿悟都激起“啊哈!”反应;(4)顿悟最好是自发产生的;(5)能够有一种与顿悟过程相匹配的参照性的认知过程,这个过程除了关键的地方(比如重构过程和“啊哈!”反应)与顿悟不同之外,其它方面与顿悟十分接近。
下面,本文将介绍一些我们采用谜语法研究顿悟的脑机制的发现。
1 顿悟究竟有多特殊?
有两种观点可能潜在地否认将顿悟作为科学心理学研究对象的合理性。一是将顿悟视为“神启”,认为顿悟不是由人脑自己产生的,而是由超自然或者超常规的力量赋予的,这就使得顿悟在理论上变成了一种心灵感应而难以被研究。另一种观点则与此相反,它认为顿悟同其它问题解决过程相比并无特殊之处,主张人们解决顿悟问题无非是在以前的知识和技能的基础上作一些修改,使之适合当前的问题情境而已。首先,研究发现在解决“九点问题”时,向其提供关键性的提示(“这个问题只有在把直线画出九点矩阵所圈定的框子以外时才能解决”)其实并不能有效地促成问题的解决,相反,如果让被试做与此问题高度类似的练习,则他们解决此问题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其次,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有人想向一位商人出售一枚精美的古代青铜钱币,钱币的正面是一位皇帝的头像,反面写着‘公元前554年’,这位商人看了一下钱币,便断定它是假的,这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能
顺利地解决这个问题,但研究者观察到大部分人在意识到生活在公元前的人其实并不能预知在他们的未来会有这样的纪年方式时,并没有表现出通常所说的“啊哈!”感。第三,曾有人用计算机模型成功地模拟了各领域重大科学发现的产生过程,而有趣的是研究者所使采用的仅是用以解决普通问题的常规程序,并未加入任何新的因素,这说明突破性发现的产生似乎无须新的认知成分参与。
但坚持顿悟过程特殊性的研究者则不同意上述的观点,他们的反驳包括:(1)人们在解决“九点问题”时所遇到的困难是多重的,单一的提示并不足以提供有力的帮助。Kershaw和Ohlsson新近的实验证明[9],要解决“九点问题”,被试不但要能够在没有黑点的空白处让直线拐弯,还要能够想象出在成功解决时四条直线所构成的形状——一个类似箭头的图形,实验证实,如果只提供给被试针对其中某一种障碍的训练,则被试成功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并没有多大提高,而如果提供给被试能帮助其克服多重困难的复合训练,则被试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2)对于“古币问题”的研究,一个直接的反驳是“古币问题”不包含重构过程,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解决,被试只需仔细审视谜面上所提供的信息即可,因此这并不是一个典型的顿悟问题。(3)对于用计算机程序模拟重大科学发现的研究,其中的问题在于人们首先必须预先定义某个初始状态,并制定一系列的运算原则,进而令程序运转而获得结果。但人们事实上无法保证他们为计算机所设立的初试状态以及定义问题的方式与那些科学家在做出重大发现的当时的问题表征方式是一样的,因而也就无法推知那些重大发现的做出是否借用了非同一般的认知过程。
迄今为止,有关是否存在一个独特的顿悟式问题解决过程的证据重要来自以下的几个方面:(1)做出重大科学发现、技术发明以及艺术杰作的科学家与艺术家的内省报告;(2)广泛的有关动物与儿童的问题解决过程的实验观察;(3)顿悟式问题解决过程可能具有一些有别于常规问题解决的认知特性,其中最为突出的有两点,一是顿悟过程不易用言语来表达[10],二是顿悟过程的来临不受元认知机制的有效监测[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