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大哥(或老弟)和小姑娘在路灯下面的连锁反应反应反应
李孟潮
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列子•说符第八》
路易大哥(或老弟),是歌曲《Brother Lousie》的主人公。
德国乐队Modern Talking 在80年代把这首歌唱遍全球。((歌词见文后附录2)
实际上,这个路易是个第三者。是个被谴责、被劝退的对象。
歌手首先在阐述自己的爱情,火焰一般的爱情,――常见的比喻。
然后恳求姑娘,不要对路易那个家伙动心。
然后转头就对路易吼起来:“You are not good, can’t you see?”
在这个意质问形式表达的愤怒之后,歌手又对路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用坚定的态度告诉路易,她找的是我不是你,一边凉快去。
但是马上转过头来又一边恳求姑娘,一边中伤路易。哦,路易那家伙,他不懂爱情,他为什么要装出此情不渝的样子呢?
然后这个手忙脚乱的恋人,又转过身,对路易进行思想工作。
说来说去,他哪些杂乱无章的理由只是总结为一句话:“So leave it Louie, cause I'm a lover !”
他在宣言自己的身份,我是一个恋人!
他以为,这个身份的确认,可以保证爱情的安全。永远安全!
显然,这是一个面临分离焦虑的家伙。
他不知道,这种焦虑在其内心――
爱人就要离开,而爱情的火焰,仍然在熊熊燃烧。在他心中。
他以为这里的危机来自外部,来自爱人的犹豫,来自路易的入侵。
所以,他动用起黑格尔惯用的武器――理智。妄图通过逻辑来平息这场蓄势待发的叛乱。
而这场叛乱来自于他的冲动,他的快感。
来自于理智和情感、焦虑和忧郁、欲望和外界、自我和客体、爱恋和杀戮、占有和仇恨之间的矛盾。
就像那个质问――“You are not good, can’t you see?”,也不是针对路易一样。
而是针对他的快感、他的虐待本性,他的臭烘烘的大便,和经常不听话拈花惹草的“老弟”。当然同时,在其心理生活的地方,这个质问也开始迷失了方向,它同时也指向乳房、母亲、客体、世界、肛门、自我。
也就是说,这个质问既来自它的冲动也是在质问他的冲动。
婴儿对冲动的质问就是,“你不好,你不知道吗?”
这个自我悖反的循环沿着精神系统上升、轮转,最终变成了超我对自我,自我对客体的拷问:“你不好,你不明白吗?”
他必须如此发问。
就像他必须在路易和姑娘之间跑来跑去一来。
要不然,他就必须在存在和虚无,生存和死亡、嫉妒和吞噬、大便和乳汁、大哥(大他者)和老弟(小他者)之间作非此即彼的选择,或者作西西弗斯式的荡秋千。
为了保卫自己的身份,这个人在顽强的抗争。
而另一个歌者,没有他这样的烦恼。
这个人,是个女人。
《Brother Lousie》的中国大陆版,一开始是收在当时一个叫做《87狂热》的拼盘里面。
后来一大堆当时有名的歌手都唱过这首歌,张蔷、任静、程琳等等。有意思的是,虽然当时也有男歌手翻唱这首歌,可是没唱红。而几个女歌手的版本同时传唱――这几个版本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那时候男学刘文正,女学邓丽君,所有人唱出来的歌都是一个味道――也算流行乐坛的一个奇迹。
《路易老弟》进入1987年的中国,变成了《路灯下的小姑娘》。(歌词见文后附录2)
歌曲开始,一声轻轻的惊叹:“ha!”,没有指向任何东西,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而《路易老弟》一开始便在呼唤:“Dear!”, 这是指向一个人。
接着,黄皮肤的女歌手伸手,指向一个物体,一盏路灯。
然后,“在那盏路灯的下面”,她才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小姑娘。
而白皮肤的男歌手,在呼唤了dear 这个人后,立即出现了一个意向,一个幻觉,“love is a burning
fire!”,话音未落,他又来他们老祖宗浮士德般的一生,“stay !” 。
他的心理轮转是很明显的――1)客体――2)符号――3)主体的欲望――4)情绪――5)主体――6)客体。
然后从6)客体开始继续上面一周的循环。
而女歌手这边,还在磨蹭。1)冲动――2)客体――3)还是客体
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接着是情绪。小姑娘在哭。
然后还是情绪。一直是情绪。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ha!小姑娘哭得多悲伤;不知道是谁把她抛弃,她现在该到哪里去?”
主体在焦虑,而他看到客体在悲伤。
同时,主体开始投射,她说,客体被抛弃了。
她也出现了一个疑问,不过和“can’t you see?”,这是一句关切的问候,“她现在该到哪里去?”
她在为客体担心,好像为她自己担心一样。
有意思的是,在《路易老弟》里,所有情绪似乎都集中到主体身上,客体的情绪没有描述。
而这里却是主体和客体在共享、分担一种分离焦虑。
她在问, “她现在该到哪里去?”
这显然不是和小姑娘在说话,她在问谁呢?
只可能是那个沉默的路灯。
这个地方再次表明了两者的不同。
《路易老弟》里面有三个位置。三个位置上坐的都是人。
这里也有三个位置,第三个位置上坐的是一个物体,一个现代化的物体。
就在这个发问之后,出现了一个找寻的过程。
歌手开始抚慰,像个大姐姐,像个好妈妈,像个没有工作自我的心理治疗师一样。
开始了深夜路灯照耀下爱的抚摸。
哦,不用焦虑,“我会用我的爱温暖你的你的心灵!”
她对抗分离的武器不是理智,而是爱。
这种爱有个特点,她不是针对自己的,不会像那个男人到处提要求要别人爱自己。相反,她撒向人间都是爱。
似乎她自己不需要爱一样。
这个女人,是爱的仓库,爱的发电厂,爱的大工厂,爱的托拿斯。
在爱的温暖的桑拿浴中,她似乎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焦虑。
这个爱的太阳,爱的总司令,发出了指令,这里没有疑问、没有质问、没有反问,没有任何问题的容身之所。
只有简单的祈使句――
“哦,不要不要悲伤;哦,不要不要哭泣。”
这是一个战胜了所有焦虑、恐惧的自恋者,一个没有解脱的超越者。
她逃脱痛苦的代价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永远被抛弃、永远脆弱、永远无能的客体表象。
那个永远需要别人带路的小姑娘。
在这种自恋中,客体――那个路灯――开始变得暧昧,变得模糊。它和这个女人融合,变成了一个过渡客体,一个可能我,那便是妈妈。
小故娘离开了家,它的宿命是回到家里。
因为这个世界和家里没有不同,所有的人都是想妈妈一样爱她。爱得它无处可逃。
这里的循环式是这样的――
1) 冲动――2)客体――3)情绪――4)客体――5)情绪――6)客体
Ha! 没有主体!
我们也许应该指责那个路灯。
是的,正是他,这个遥远的大客体,让这个女人如此满足,让那个女孩如此可怜。因为它保持它永远的沉默,保持它永远的物的本性。
也许我们的指责是错误的。
应该让路灯开口为自己辩护。
它会说,我本来就是路灯,不是太阳,不是妈妈家里温暖的台灯。你(你们?)还想要什么呢?我的光明不是用来给你们取暖的,而是用来照亮你的前路。我可以让你前行,可你不愿离开那温暖的家,接受前行的代价――冷风、夜晚、迷途、陌生。是的,你有可能遇到恶棍、野狗、屠刀、阴沟,可是也有可能遇到圣人、神仙、爱情、财富。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选择吧?妈妈,还是我?
可是路灯最后的问话错了,还有第三种选择。
既有妈妈,又有路灯。
《Brother Lousie》香港版本是林姗姗的《连锁反应》。(歌词欠奉)
歌手一开口,你就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多听几遍就发现,原来有几个音符改了,节奏也改了。不过只是一点点。
开口就说,“昨天心伤透”,一串描述后,突然――
“但今天心开透”!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高兴高兴加高兴,有点像80年代粤语版的“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其中既有“我”的高兴、也有“你”的高兴,接着天地星星、火警娇嗔在歌曲中轮番出现。
总结为一句话,“难抑制,难抑制,连锁反应反应反应”。
这句“连锁反应反应反应”在《路易老弟》中是,“Brother Louie Louie
Louie”,指向一个人,在《路灯下的小姑娘》中是“不要不要悲伤”,指向一种情绪。
而“连锁反应反应反应”,指向的是一种关系。
《Brother Louie》中的问句是,“you are not good ,can’t you see?”,是一种明确的指责。
《路灯下的小姑娘》中的问句是,“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不知道是谁把她抛弃?她现在该到哪里去?”,都是前路茫茫的困惑。
而《连锁反应》中,居然出现了一段新写的英文副歌,反复在问,“Don’t find it ,babe , Don’t find it ,babe, love is
chain reaction .”
这是在提醒,在号召,在提倡一种发现。
这是一个看穿世事、百无聊耐、玩世不恭的犬儒主义者的训诫,他告诉那个为了失恋而焦虑不安的小伙子,那个要做女雷锋得大姐姐和她心里那个路灯下的小姑娘。
“宝贝们,爱就是连锁反应。”
所有无论有爱还是无爱都没必要太激动,也不要想着去挽留或寻找失去的爱人,这是连锁反应,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爱情中单边主义行不通。
正如爱情专家唐伯虎所言,
怅怅莫怪少时年,百丈游丝易惹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