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疯狂的权力
荣伟玲
听法国精神分析家讲述精神分析对精神病患者的治疗,认为他们讲的很精到,最经典的一句话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内心的疯狂,精神分析家也必须面对自己内心的疯狂!”
我对这位思想睿智的精神分析师也有相似的感觉,他也带有某种明显的神经质气质。
于是我提问:“基督教徒常常认为自己听到了上帝的声音(常用语句是圣灵充满我的心间,我听见他在我的心里说……),您认为这是否是一种幻觉?”
法国专家笑起来:“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我说这是一种幻觉,那么很快就会有宗教团体会找我的麻烦!我也曾经研究过很多宗教体验,包括西藏的密宗。我认为他们所描述的很多神秘体验就是一种精神病态下的体验。”
于是我思考,如果说宗教是一种集体幻觉,产生了一种人类共同幻想的话,那么可否说,教会就是一群有着相同症状的病人在那里说这共同的谵妄之语?如果说他们是一群精神病人的话,我想问,是什么原因
,使这些精神病人比我们这些没有信仰的“正常人”更容易找到人生的快乐,家庭的幸福,心灵的平静,凡此种种?如果我们足够大胆地话,我们是否可以在假设中推翻我们以前对于疯狂的一切构想?疯狂中,也有珍宝,有智慧,有超越;疯狂,并不比“正常”更低贱,也许比“正常”更高远,离“自我实现”的距离更近?
我最近接手了一个23岁的女性来访者,她毕业于艺术专业,有着艺术天分。她有一个歇斯底里的问题,常常在与男朋友相处时爆发,表现为疯狂地哭闹。她的母亲用一种十分严格的教育方式来对待她,以至于每当她母亲和她住在一起时,她就会觉得心慌,然后不想学习,工作效率也下降。在她的父母面前,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的任性和小脾气。这些累计起来的“疯狂”欲望,这会儿都在她的男朋友面前无限度地爆发了。她回忆起她小时侯曾经唯一一次向她的母亲表现出自己强烈的情绪,她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当然,是有分寸的并未真正撞伤);而她的母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我们当然可以说她想用这种方式换取母亲注意的企图没有达成等等理论来分析,但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说,她的母亲用冷漠的方式,否定了她的疯狂。她那时候一定认为,自己的举动和自己本身都一钱不值,并且很傻。
我对她的治疗主要是精神分析为基础的支持性治疗,十次以后她一些好转,很少对男朋友发脾气了,找到了工作,在工作中表现出创造性和艺术天分。有一天,她对我说:我最近有些混乱,但是我想自己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她说“请让我混乱一阵子再说,我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她的脸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坚定的表情,我立即支持了她的这一想法,并对她表现出来的解决问题的独立意识和自信心给予了正面评价。
一周后,她的男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声调十分焦虑:“我感到她有大问题了,又开始和我闹!”我回答“如果她受不了了,她会打电话给我,为什么现在受不了的是你?你为何而焦虑不安,为何而恐惧?她的混乱属于她,你的焦虑属于你!你受不了了可以离开,为什么你无法离开,甚至想都不能这么想?”我感到他被击中了!
为确保对来访者负责,我同时约见了这对恋人。很明显地,男方的问题比我的来访者更严重,他非常害怕“失控”,而他又常常都有“失控”的感觉,以至于当女朋友发脾气时他常常蹲在路边哭,而当他说着这些话时口气都是这么地冷静,就好象说的不是他自己!我们的社会太崇尚理性了,以至于我们这样害怕软弱,这样害怕混乱,这样害怕疯狂!这位男士看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这些心理学知识成了他理性防御的一部分。在这次三人会谈中,女方首次说出了她对男友真实的感觉:“每当我闹腾时多么希望你能理解我,理解我的感受,可是你只是站在那里不带感情地分析我,说我有什么什么问题之类。我感觉你就想一块冷冷的巨大的铁块一样在那里,让我绝望。于是我就继续闹继续闹,直至你受不了。”当女方在咨询室安全、支持的气氛下,获准说出她所有的内心感受时,她显出完全能够自控,只有一些淡淡的哀伤。我知道,我的任务是帮助她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疯狂。当我表现出丝毫不害怕这种疯狂,表现出镇静和理解时,她也就接纳了疯狂,并开始有了控制。而她的男朋友表现出的显而易见的对疯狂的拒绝和排斥(其实是对自己内在疯狂的恐惧)时,一切才真正失控了。
有关疯狂,我这里还想谈一谈宗教如何对待疯狂(精神病),并试图探讨驱魔仪式中存在着的心理动力学原理。精神病患者当中有一种类型,常常有着某种妄想,认为自身具备某种超能力或与具有超能力的人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基督教的“驱魔仪式”常常对这种类型的精神病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治疗效果。
以下是一个真实的案例,叙述者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没多大文化,生活在一个县城里,几乎完全不懂心理学。
他的叙述:
有一天,我在路上碰到了我的表弟媳妇。在碰到我之前,她已经围着这条路漫无目的地走了三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走,直到碰见了我。她既见了我,就叫我说“你的表弟发疯了!”我很吃惊。她说表弟因为贪财,把人家烧过的纸钱中没有烧完的部分拿回家,于是疯掉。我感到圣灵充满在我的心中说“他不是疯了,乃是中邪了!”于是我说,他是魔鬼附身,我要奉基督之名为他驱鬼。此时,我感到圣灵在我心中说“你为他驱鬼时,不要为他做按手祷告,你的身体要离他有一米的距离,否则会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