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不抑郁
心理咨询专业人士加入了讨论,而更多的网友以他们不同的学识、观点和经历撰写了博文,凡是我看到的都一概转发了,无论是支持或者反对的意见。总觉得倾听不同的声音是对关注的尊重,而质疑是推动进一步思考和完善必由的途径。
从2月4日我的一句评论引发的“血案”迄今,已经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来这个话题大约累计了数以百万计的阅读,数以十万计的评论,数以万计的转发和数以近百计的文章。众多写到此处,觉得自己好像又是体制内官方发言人的样子了,不过好在这段时间被体制内,被官僚,被贴各种标签已经习以为常了。更要感谢网友对我的关心和心疼,有网友常来询问天天遭围攻,自恋受到打击了没有?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此处请注意,我也是会感受的,我想还是会有点被打击的。
网络的伟大在于,它使得人与人之间关系更加平等了,在网上有着更加平等的发言权,你的资历,学历,所在机构等传统上很是唬人的背景,在网络的讨论中基本没用,甚至会成为不利的因素——学历高就一定是书呆子,是学者就一定没有实践光讲理论,有实践经验一定是对白富美的经验,完全不懂我们这些屌丝,而你在体制内光凭这一点你就输了。对了还有,讨论的结果取决于谁先宣布胜利,李雪女士和志红兄都先后宣布胜利了,不知庆功酒喝了没有?
再次严肃申明,讨论的目的和结果不在于输赢,在于对亲子关系、心理咨询职业伦理和中国本土心理文化的深入探讨和交流。
本文想就一些讨论中互动的问题,进行一点交流。
谢谢有些网友,千里迢迢跑到我的微博里来攻击,这段时间向这些网友学习了很多咒骂的语言,且非常认真地阅读我每一篇博文,找到每一个可以证明博主是恶人或者自相矛盾的点,也有网友找到我数年前的博文,发现徐老师也曾是一个愤青,顿时大为欣慰。
我们为何会如此激烈地攻击一个素不相识者,以及,我们为何对被批评会如此敏感和愤怒?
在这次论战中,我对被网友批评和攻击的表现被很多人评价为温和和抱持。其实,我一直是一个对批评非常敏感的人。
自杀学与危机干预》和《创伤心理治疗》得到了接近满分的教学评分。我当时颇有一种急于找机会把此成绩告诉前辈同行的心态,也果然得到了大家的好评。当我正享受着期待中权威肯定的愉快心情时,非常意外听到了一位老前辈的批评:
五六年前了,有一次我开一个学术会议,在会议中我提起我第一次在系里开的研究生课《“我认为你这样开课是错误的。”
“为什么?”我一下子懵了。
“因为选你课的学生太多了,研究生要小班教学。”
我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逻辑,“选课学生多是学生自主的决定,我课上得好,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来选课,这怎么是我的错呢?”
“你让非临床方向的学生上你的课,他们没有基础不能选课。”
“那么我们临床的学生是否也因此不能选基础方向的课,这样心理学科之间都不能相互交流学习这个合理吗? ”我辩解道。
“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上研究生课不行。”
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极其愤怒,当众说道不可理喻,拂袖而去。这大约是我平生第一次对前辈师长如此失礼。
但我还是气愤难平,回到家里马上写了一封邮件给那位前辈,邮件里非常幼稚地罗列了研究生院给的教学评估反馈评分和学生们的高度评价,以证明我是一个好老师并表达了对他的强烈不满。这件事一直闹到同行出面讲和。
情绪稍稍平复,我开始想,我的这些感受是从哪里来的呢?通过自由联想我回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的一件事情。
我为何如此愤怒?那一刻,我感到委屈,愤怒,感到无论做得多好都不能得到肯定,甚至做得好居然会成为被批评的理由。待我那次我在一次很难的数学考试中考了94分,是全校第一名,全校平均不及格,第二名70多分。这次考试我可谓是一战成名,成为全校公认的数学大牛。当15岁的我拿着全校第一的考卷回到家里向母亲炫耀(那一刻和我告诉老教授得到了接近满分的教学评分何其相似)时,我母亲淡淡地看了一眼全校绝对第一的卷子,轻蔑地说道,“你又不是在苏高中(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学)得的第一名,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一刻我从自我实现的巅峰体验一直跌落到自卑和愤怒的深渊,我已经全校第一了,还不能使你满意,而我不在苏高中怎么可能在苏高中考第一?这种委屈与愤怒和我刚刚经历的被权威前辈无端否定的感受完全相同。
我那一刻情感的爆发,其实主要不是因为现实中的被否定和利益的损失,而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亲密关系中创伤记忆被唤起,就情绪唤起的严重程度而言,前者只有一分,后者是九分。至此我再也没有和我父母谈过我的学习,一年后我考上了苏高中,十年后我决定改行学习心理学,二十年后北大临床心理学博士毕业,回想起来这样的一些家庭亲子间的创伤体验大概是最重要的动力。
作为第一代独生子女,我深知我父母是深爱着我的,他们照顾打理我的一切生活,以至于我现在还基本不会做家务。但我甚至回想不起他们曾经有过满含深情的注视,曾经说过爱我的语言,也没有任何一次拥抱的记忆。
在几次和他们深入交流他们的人生经历后,我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所经历的丧失、创伤、生离死别与家人间的背叛与抛弃,例如经历祖辈被发配青海并命丧他乡,家庭经济垮掉后从知识精英阶层一下子掉入赤贫以至于不得不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人。自己经历文革的文攻武卫,在枪林弹雨里逃命,以至于从没有学会表达爱和肯定。而这个对我的影响是,我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曾经会对别人对我的肯定、表扬手足无措——因为从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过。我也因此成为一个渴求他人特别是权威的肯定,以及对否定和批评极其敏感的人。我也常评价自己是一个任劳不任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