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认定病人和症状的出现
在家庭框架体系内,单个家庭成员的行为如果忽视其发生的背景则是不能理解的。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问题得重新考虑。不是把问题根源或症状表现看作是从单个“病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仅仅把个体看作是症状的替罪羊——被认定病人(IP)——它实际上表达了家庭的失衡或功能失常。也许IP正在表达的是其他家庭成员正在思考和感受的,但是不能或不敢承认。或者IP的症状性行为(药物成瘾、精神分裂、脾气暴躁、逃学)转移了对其他家庭问题的注意力?这里的要点是把症状性行为或问题行为看作人际的、多重决定的,以及从家庭背景中引发出来的。
持机能主义观点的家庭治疗师可能把家庭成员中症状的意义和功能看作是家庭已经变得不稳定并且正试图适应或重建平衡的信号。症状有助于维护家庭稳定因而具保护性目的(实际上,功能失调的家庭需要一个生病的成员并且为了家庭健康的缘故乐意牺牲那个人)。这种观点自其产生之日起已经成为家庭治疗理论的基础。家庭治疗先驱萨提尔(Virginia Satir,1967)主张,一个患者的症状可能实际上是这样一个信号,即他或她正在反应家庭的失衡并且正在扭曲自我的成长,因为他在努力吸收和减轻“家庭的痛苦”。也就是说,在这种观点看来,1P的症状可被看作是有助于减轻家庭压力并且将家庭带回到一般行为的正常轨道上来的一种稳定机制。在这个意义上,1P的行为可能建立在帮助其他家庭成员的愿望上,尽管这未必是一个有计划的或有预谋的。例如,哈利(Haley,1979)就描述了一群受到困扰的年轻人,他们不能离开家庭而愿意牺牲自己来保护和维持家庭的稳定。在鲍斯泽门伊-纳吉和乌尔里克(Boszormenyi-Nagy & Ulrich,1981)看来,当一个孩子“感到有义务借威胁或破坏来保存父母及其婚姻”时,家庭忠诚就可能激起症状行为。维持症状以保护其他家庭成员当然不只限于儿童及其父母,也可发生在婚姻伴侶之间(Wachtel &Wachtel 1986)。
其他家庭治疗师,例如S.米纽钦(Minuchin & Fishman,1981)视症状行为为家庭对压力的反应以及不能适应正在变化的情境的结果,它不一定是用来维持家庭平衡的保护性措施。在这种观点下,所有家庭成员具有平等的症状性,而不管家庭如何努力地将问题定在某一个家庭成员身上。米纽钦(Minuchin)认为1P的症状根植于功能失调家庭的家庭交互作用上。当要求产生新的行为时,正是这个有问题的家庭结构或不灵活性将症状行为保持在IP身上。变化要求治疗师理解产生功能失调的交互作用的家庭背景,然后与家庭成员一道作为一个团体共同致力于改变现存的背景,以允许新的交互作用的可能性出现。正如米纽钦和费施曼(Minuchin & Fishman,1981)所主张的:
家庭治疗师是背景环境的放大者,他创造了一个背景,可以在其中进行不熟悉的、没有经验的探索。她坚定支持家庭成员并跋勒他们去做以前在家庭系统中被限制的行为实验。随着新的可能性的出现,家庭組织变得更复杂并且逐步展出更多可接受的解决问题的方案。(第15—16页)
瓦茨拉威克、威克兰德和费舍(Watzlawick,Weakl and Fisch,1974)提出家庭成员症状的出现和保持较少具有目的性的观点,他们认为症状或问题起源于相同的、有缺陷的问题解决办法的反复使用,而不是家庭系统功能失常的征兆。他们相信问题或症状之所以产生和维持的原因是个体反复地试用一个并不起作用反而使问题变得更糟的解决办法,最终,那个未遂的办法一旦照旧重复就变成了一个问题。这些作者主张如果要减轻症状行为的话,家庭治疗师必须帮助家庭找到对原初问题的新的解决办法。
后现代观代表一种对这些以控制论为基础的观点的突破,它提出了与症状行为有关的意义的怀疑。后现代主义者反对家庭成员的问题必然映射出家庭潜在冲突的观点。在建构主义者①看来,家庭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并发展关于他们自己的信念;这些建构又反过来组织他们的经验,并在塑造他们的生活中发挥强有力的作用。在某些情况下,那样的故事开始代表着占优势的、沉重的叙事,使他们相信自己的选择受到限制并注定重复他们的自我击败的行为。
①建构主义及与之相关的社会建构主义的盾现代观点 (Becvar, 2000)在解释“我们是怎样知道我们所知道的”这个问题时,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有影响力的认识论。前者主张我们的每一个观点不是对世界的精确复制,而是在我们有关人类假定这一限定性条件下的视点。后者主张我们不可能感知一个真实的、客观的现实,另外我们所建构的理实是受语言调节的,并且是被我们和他人的关系及文化上共享的假定所决定的。也就是说,我们根据事先既定的、有关我们社会的观点并借助于语言来体验现实。
在M.怀特(Michael White,1989)看来,家庭对症状行为感到压抑而不是被保护和被平衡。他的治疗是叙述治疗的一种形式(见第十四章),特别是他提出的解构问题,代表一种与家庭的合作:旨在帮助家庭探索其正在进行的故事,并与他们一起共建新的故事(包含有新的可能性和新的视角和存在方式)。通过以这种方式重写家庭故事,新经验就有了可能。怀特让家庭成员联合起来从压抑的症状中重获对生活的控制。在这个过程中,他相信家庭可以视自己为一个健康的单位,努力与外部的问题抗争,而不是视自己为天生有缺陷的、无能的一群人。
次级控制论
正如前面提到的,后现代主义临床观要求创造这样一个治疗环境:治疗师和家庭成员一起分享主观的观点、概念、信念以及各成员对家庭经验的解释。随着成员表露新的信息,家庭就有了重新看待现实的自由,使之可以尝试不同的家庭叙事方式。后现代家庭治疗师(Hoffman,2002; Andersen,1991)都是次级控制论的拥护者,这种后系统(post-system)的控制论主张没有外在的、独立于系统的观察者,任何试图观察和改变系统的人都被定义成既影响系统反过来又被系统影响的参与者。(相反的,初级控制论范式包含两个独立的部分——治疗师系统和问题当事人系统——其中治疗师是一个外在的观察者,是一个试图从外面通过干预而促成家庭改变的专家。)
第二控制论主张,家庭治疗师在做家庭治疗时必须意识到各个体的存在,各有其关于现实的观点和对家庭的描述。因此,这些控制论者强调绝对的客观性是不存在的,所谓对家庭客观的描述只是一种社会建构,所表述的更多是描述者的而非家庭本身的。家庭的“现实”并不是通过所谓的客观方法来揭示的,而是通过家庭成员的社会交互作用而发生的共识(Real,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