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娜·摩根
文 | 申荷永
1930—1934年，荣格在瑞士苏黎世的心理俱乐部用英文做了题名为“解析意象”的讲座。该讲座的内容直到1997年才被克莱尔·道格拉斯（Claire Douglas）编辑整理以《意象：荣格1930—1934年研讨会记录》为书名正式出版。在这之前，有关的讲座内容只是作为不外借的内部参考文献，存放在少数几个荣格心理分析研究院的图书馆。这是继荣格的《梦的研讨》（1928—1930）之后，荣格系统地表达与阐述其思想和理论体系的最要重的系列讲座。
讲座持续了5年之久，出版的“实录”多达1400多页，这都是围绕一个“病人”及其个案展开的。该病人是克里斯蒂安娜·摩根（Christiana Morgan）。正如安娜·O帮助弗洛伊德完成了他的潜意识发现的那样，克里斯蒂安娜帮助荣格实现了他集体无意识以及原型意象的考察与探索。
（克里斯蒂安娜·摩根，Christiana Morgan）
荣格在开始其系列讲座之前，曾这样介绍他的“病人”（克里斯蒂安娜）：
“我们的病人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性。有着很高的教育素养，非常聪明，典型的高智力，具有天才般的数学头脑。她所学的专业是自然科学，极富理性。她有着很多直觉，本应该有所发挥，但由于其非理性的成分或与她理性自我的不协调而受到压抑。”
“这位病人在其30岁左右的时候陷入危机。这也是命运关照她，让她有机会来关注内心，来整合与发展自我。尽管表面上看起来，病人的婚姻和工作都没有什么问题，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显得很不错……但是，她正处于严重的孤独状态，正经历着严重的心理危机。”
克里斯蒂安娜是在1926年前后，与荣格开始进行心理分析的，当时28岁。她不但经历着自己的生活危机，而且患上了抑郁症。分析开始后不久，克里斯蒂安娜做了这样一个梦：
（病人陈述的第一个梦）：“我正想弹琴，家里所有其他的人都来干扰。我站在阳台上，遥望着大海，旁边桌上的一位富有的犹太人也开始演奏音乐。他的演奏是如此美妙，我让自己停下来，听他的音乐。”
一般来说，病人带给心理分析家的第一个梦总是特别重要的。荣格与参加讲座的学生，对该梦进行了这样的分析与讨论：
音乐意味着情感……在现实的生活中，病人的智力与思维性强，于是，在梦中，其现实中呈弱势的情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梦也带出了病人的问题，情感及其表达受到了压抑与阻挠。
于是，病人在演奏音乐，实际上是要演奏或表达其情感。梦中这样的表现，也是无意识的补偿作用。但是，当她要演奏与表达自己情感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进行干扰与反对。在现实生活中，病人尽管有婚姻，但只有形式上的结婚而没有感情的结合。她与自己心目中所爱恋的男人有着亲密的感情，却不能公开表达。
梦中富有的犹太人，是病人内在的无意识“男人意象”——阿尼姆斯。病人阿尼姆斯的富有，表明其所具有很大的能量，掌控着病人很多内在的领地。同时，这阿尼姆斯也拥有着她的情感与感受。于是，在心理分析的意义上，对于此阿尼姆斯的接触，认识与沟通，可以释放出被他所控制的情感，也正是病人现实生活中所缺乏的情感。
在分析的过程中，荣格对病人说：“嗯，你的阿尼姆斯在梦中表现了。可以这样说，很长一段时间你对此并没有怎么留意，你没有关注自己的财富，你没有关注自己内在的感情。你自己的某些部分丢在了无意识中，被阿尼姆斯抓住了，被阿尼姆斯摄取了。他因而又强壮起来，开始争斗了。”
过了一段时间，病人又带来了这样一个梦（病人的第二个梦）：“我正要去看住在海边上的一个医生。我迷路了，绝望地要人们领我到正确的路上，使我能够找到医生。”
荣格分析说：这梦中的“医生”，仍然是病人阿尼姆斯的新的表现。这次他不再是位音乐演奏者，而是一位治愈者。实际上，随着心理分析过程的发展与深入，这种作为原型意象的阿尼姆斯，会有许多不同形式的变化。
在分析了第二个梦之后，克里斯蒂安娜开始进入一种类似“自我催眠”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她的脑海中自动出现了一些画面：一只美丽的孔雀栖息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孔雀的嘴正指向那男人的脖子。当这幅画面消失的时候，接着出现了另一幅画面：她观望着自己，看着自己鞋子上一个很大的洞，心想这鞋子太旧了不能再穿了。
荣格当时是这样给病人做分析的。在克里斯蒂安娜自发出现这些“意象”之后，荣格告诉她，这些意象是她的意识与其弱势人格交流的特别途径。荣格说：“那么这些出现的意象，是你的弱势人格功能，情感与感受，在向你说话的途径。它是以某种预言似的方式在和你说话，你也必须把它作为预言一样来听……而这些意象表明，现在你的情感与感受功能够参与这些意象，并且能够帮助你……我能感觉到你的如此的沉静，你是很特殊的。这样做你也是在滋养心灵，你付诸了一些里比多在其中。因此，你再也不能被摧毁了……现在你正创造自己，而不是毁灭自己……”
接着，随着分析的进展，克里斯蒂安娜遇到了更多的意象：射向月亮的弓箭，带有八角车轮光环的人头，正在从双筒酒杯饮酒的阴影，印第安人的帐篷等等……荣格帮助克里斯蒂安娜在一种心理与文化的层面来分析与理解这些意象。
荣格说：“这些意象传达着某种原始魔术起源的信息。那么你现在开始接触你真正的自我了。是的，你转向了视察内心。你像用你外在的眼睛那样开始用你内在的眼睛，于是你也就会获悉生命的全部，生命背后的生命。你的双筒酒杯的意象就说明了这一点。你可以喝那两方面的酒。带有车轮光环的人意味着自性化过程的开始。八角的车轮在这里表示八种功能，车轮是表示灵魂的古老象征……月亮与弓箭矢是通过性欲所表达的灵气。印第安人的帐篷是一种原始的房屋，象征的是无意识。”
几年之后，克里斯蒂安娜在完成与荣格一起的心理分析之后回到美国哈佛大学，依然在其创造中发挥着她的聪明才智，为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尤其是对于亨利·默里（Henry Murray）的人格心理学体系及其主题统觉测验，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帮助。克里斯蒂安娜也在其创造性的工作中获得了浪漫的感情生活。
克里斯蒂安娜的个案是荣格积极想像技术的发挥和运用。克里斯蒂安娜充分运用了她的才华，不仅仅绘画出了自己的各种意象，而且详尽地记录了荣格对她的分析与指导。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原型意象等理论的有效性，在这种治愈与心性发展的过程中获得了见证。编辑出版《意象：荣格1930—1934年研讨会记录》的克莱尔·道格拉斯博士认为，荣格通过其“解析意象”的讲座，通过被分析者克里斯蒂安娜·摩根的临床资料，依靠积极想像的技术，完成了他的原型心理学。
（申荷永著：《心理分析：理解与体验》，北京，三联书店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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