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游戏,要么归零——读《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之独立器官
时间:2016年06月07日|2298次浏览|1次赞

村上春树这本《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真正的含义,是“失去女人的男人们”。各种失去,妻子、恋人、情人、某个时空里面的特殊的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女人的男人,世界对他而言就“广阔而痛切的混合,与月亮的背面一样,无声无息”。


于是,有人因此而关上与世界的大门,如“驾驶我的车”的家福;有人因此而把自己放逐到另一种生活,如“昨天”里面的木樽。而做到极致的,便是“独立器官”里面的“渡会”,他因此而将自己的生命降至最低,直至消亡。



经营着一家美容诊所的优秀中年男渡会,曾是这样一种人:


有一种人缺乏内在性的曲折和烦忧,却因而得以走过令人惊叹的富有技巧性的人生。


那样的人为了让率直的自己,能与周遭扭曲的世界互相妥协生存下去,或多或少会被要求做出各自的调整。但大体而言,运用了多少繁杂的技巧来打发每一天,其本人对此并无觉察。他们在头脑中坚信,自己无论何处何时都是以自然的方式,坦率而非精于算计地生活着。


基于自己的人生信条,渡会过着让人羡慕不已的单身生活。爱好清洁,雇人定时清扫。收入颇丰,生活悠游,会做美食照顾自己。注意身材,定期健身。最令人佩服的,是能够同时与多个女性交往,并且从来不陷入感情的漩涡,而仅仅是作为纯粹的欢愉。分手或者对方要走入婚姻而告别时,还能送上贵重的礼物,保持“适度忧伤的微笑”。


之所以可以过着这样纯粹享乐的生活,是因为在渡会看来,女性是这样的:


为了编织谎言,所有的女性都天生装置着类似特别的独立器官的东西。怎样的谎言,在哪里,用什么方式编织,因人而异稍有不同。但是所有的女性在某个时刻必定编织环氧,而且是在重要的方式上说谎。当然,不重要的事也说谎。但这里说的是她们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毫不犹豫地编织谎言。而且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面不改色,声不变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上装置的独立器官随意驱动了起来。正因为如此,因编织谎言而使她们美好的良心遭受苦恼啦,她们安乐的睡眠遭受破坏啦等这类事大体不会发生。


秉持着这样的看法,渡会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成了某种独立器官他可以没有任何的压力地同时处理与不同女性的关系,选择那些已婚之妇,或者已经有“真命天子”的女人,做一个出色的“第二恋人”。彼此不干涉过多的生活而仅仅是愉快的交往,一旦有不良征兆,便手法干净地悄然退身,不伤害对方,但也不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是,一旦成为一个“独立器官”,便存在着另一个风险,这个风险就是维持着这个“独立器官”的生命活力的源头,在哪里呢?性也好,交谈的快乐也好,这个器官要良好运转,仅仅是那一团纯粹的愉悦,不足以维持。


所以,过了三十年这样的生活,渡会还是被一个“特别的存在”而吸引,这个“所拥有的全部资质都朝向一个中心,并紧紧相连”的特别的存在,如同强力的吸石,吸引着渡会。甚至于,因为对方与他一样,只想要纯粹的愉悦而不想要一个深度的关系,渡会觉得痛苦,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自己是谁,开始思考。


“我们一直轻松愉悦地享受床笫之欢。活泼的交谈,二人独享的温馨秘密,长时间精致的做爱。我想我们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她笑颜常驻,笑得非常快乐。可是一直持续着这种关系,渐渐越发深爱到不能自拔退回原初。我最近常常在思考。所谓我,究竟为何物呢?”


“如果去掉作为美容整形外科医生的能力和经历,如果失去目前舒适的生活环境,而且如果不附加任何说明,就将一个赤裸的我放逐到这个世界上的话,这里的我,究竟为何物?”


一本关于集中营的读物,让渡会思考得更彻底。


“如果我也因某种理由——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额理由——有一天突然被拽出现在的生活,并被剥夺所有的特权,落魄到只是一个号码的存在,那么我究竟为何物?”


“我总觉得至今为止所打发掉的人生,完全是无意味的、徒劳的。”


渡会与那女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连接呢?


“现在我感觉到,她的那颗心和我的这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拴在一起了。她的那颗心一跳动,我的这颗心也随之被拉紧。就像用缆绳拴住的两艘小船一样。即便想要砍断缆绳,但到处都找不到能砍断缆绳的刀具。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它令我不安。”


是啊!所谓的爱恋,原本就是那样的感觉。作者借“我”的口表达变得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理智,感觉到像被非理性的力量所翻弄。


然而一直以“独立器官”生活着的渡会,完全不能承受这痛切之恋,他感觉到的是自己内心升起怒气一样的东西。这怒气,渡会不能明白是什么。


其实,这怒气,仿佛是一种对自己不能继续“独立”存在、失去对自己的掌控的暴怒。


不过,或许失控的一天迟早会到来。为此或许真的会伤害某个人。我也害怕。如是那样的话,我还不如选择伤害自己。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当爱着的女人因为第三个男人(既不是号称不能离开的丈夫、也不是一直以“独立器官”彼此满足的渡会)而抛夫弃子、并卷走了渡会一大笔钱的时候,渡会的整个世界,都崩坏了。


这第三个男人的出现,然后自己的身体(价值)被利用这个事实,好像对先生来说是相当致命的打击。


被渡会认为是“独立器官”的女人,真的是把渡会也当做“独立器官”在利用。


渡会逐渐不再经营诊所,不再乐于生活,不再与异性周旋,只是日益沉入自己的世界。不曾爱过的渡会,无法从中恢复,更无法找到维持自己这个“独立器官”生命的部分。


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过那个“所拥有的全部资质都朝向一个中心,并紧紧相连”的特别的存在,才会被那样的一个存在所吸引。而当这个吸引他的存在是一个欺骗的时候,渡会这里,便也逐渐消弭于无。


就像所有得“相思病”的人一样,若爱不可得,生不如死。渡会也选择逐渐让自己死去。


“那时候渡会先生已经决心放弃继续活下去的意志,并将自己无限度地归零。周围的人即便做点什么,即便再注射多少营养液,也都不能阻挡这个趋势。”


“死去的时候,先生的体重降到了三十公斤。。。像惨不忍睹的骨头架般。那使我回想起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从纳粹集中营刚被救出的犹太人囚犯瘦骨嶙峋的身姿。”


临终时,渡会得到了自己为何的答案:


人,如果真的没有那样一个所有的部分朝向一个部分并紧紧相连的存在,大概就是那一副躯壳。这副躯壳,能做的,要么游戏,要么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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